【熟诗素评】

请君莫奏前朝曲

——唐·刘禹锡《杨柳枝》（其一）

吴重秋

在鉴赏《竹枝词》（两首）时，我们已大略了解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经历。在他被贬出京的二十三年时间中，接触了大量的民间创作，受到深刻影响，直到晚年回京后，很多作品仍然延续民歌风格，成为他诗歌创作中的重要瑰宝。这首《杨柳枝》选自晚年他与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唱和作品。因先有白居易组诗《杨柳枝词》八首，才有刘禹锡《杨柳枝》组诗九首。这第一首，专和白居易第一首而作。一唱一和，两首原诗如下：

《杨柳枝其一》（白居易）

六么水调家家唱，

白雪梅花处处吹。

古歌旧曲君休听，

听取新翻杨柳枝。

《杨柳枝其一》（刘禹锡）

塞北梅花羌笛吹，

淮南桂树小山词。

请君莫奏前朝曲，

听唱新翻杨柳枝。

因为是唱和酬答作品，两首诗的结构、造语、立意风格都十分接近。其中，白诗中的《六么》、《水调》、《白雪》、《梅花》和刘诗中的《梅花》（同白诗）、《桂树》，都是汉代遗留下来的“古歌旧曲”。但是，两相比较，历来刘诗多受推崇而白诗则大为逊色。这是什么原因？

先看刘诗一二两句：“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树小山词。”意谓：塞北的《梅花落》用羌笛吹奏，淮南小山悼念屈原作了《招隐士》歌词。梅花：指代汉乐府横吹曲《梅花落》；桂树：指代西汉淮南王刘安门客小山所作《招隐士》，因其首句为“桂树丛生兮山之幽”。两句用借代修辞，在格律上照顾了对仗工整。从内容涉及范围看，白诗所列四种，皆为汉乐府曲调名，而刘诗尽管只列两种，却既涉乐府民歌，又及文人诗体；既涉曲调，又及歌词。而此前又以“塞北”、“淮南”修饰，更显习惯传唱“古歌旧曲”、“前朝曲”的地域之广，程度之深。

三四两句“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意谓：请你不要再吹奏前朝曲子了，还是来听听新编的《杨柳枝》吧！这两句，与白诗三四两句，含义句式语气都比较相似。但我们应注意几处细微的变化。第一，此处将白诗的“休听”，改作“莫奏”，使劝说对象“君”的含义，有了变化。如果说，白诗所劝还只是唱和彼此间的单一对象，那么，此处的“君”，显然具有泛化意义，至少，除了听者，连演奏者也包含在内了。第二，此处以“前朝曲”，代替白诗中的“古歌旧曲”，很容易引发另有所指的联想。难怪，“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两句，后代成为推陈出新语境引用的名句，受到广泛推崇。

归结起来，白刘两首酬和之诗，在形式上，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立意境界上，却有高下之别。白居易的诗，只限于朋友宾主的应和关系；而刘禹锡的诗，则明显融入了社会思考的元素。

2020/8/1

（转自：吴重秋先生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