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财神与爱神(欧亨利)
(2012-11-19 10: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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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自大、一事无成的老东西!”前任肥皂大王评论道,“这冷酷的老纳斯尔罗德纳斯尔罗德(1780-1862):德籍俄罗斯政治家,这里安东尼用来讽刺荷兰籍移民琼斯。,一不留神准得滚进博物馆。夏天一到,我就把这房子漆得五颜六色,看他的荷兰鼻子还能翘多高。”
安东尼·洛克沃尔一向不喜欢摇铃叫仆人,于是他走到书房门口,大喊了一声“迈克!”那嗓门当年在堪萨斯大草原上简直响彻云霄。
“叫少爷出门前到我这儿来一下。”他对应声而来的仆人说。
小洛克沃尔走进书房的时候,老头儿把手里的报纸搁到一边,看着他,光洁红润的大脸上露出和善而又严肃的神情。他一只手把满头白发搓得乱糟糟的,另一只手则在口袋里把钥匙摆弄得叮叮当当直响。
“理查德,”安东尼·洛克沃尔问道,“你用的肥皂是多少钱买的?”
理查德从学校回来刚六个月,听了这问题不免有些吃惊。他还猜不透这位老先生的心思。这老头儿简直就像是头一回参加交际活动的小姑娘,叫人真捉摸不定。
“我想应该是六美元一打的,爸爸。”
“那你的衣服呢?”
“通常是六十美元左右的。”
“你是个有身分的人。”安东尼果断地说,“我听说现在这些年轻人用的都是二十四美元一打的肥皂,一套衣服也要花上上百美元。你本来大可以像他们那样胡乱花钱,但你却一直很有分寸,很懂规矩。就连我现在用的也还是老牌的尤里卡肥皂——不仅仅是出于感情,还因为它是最纯正的。只要你买一块肥皂超过了十美分,事实上就相当于买了劣等的香料和商标。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地位和条件,用五十美分一块的肥皂已经很不错了。就像我说的,你是个有身分的人。人们都说,三代人里才能出一个有身分的人。全是胡说。有了钱,办起事来还不就像肥皂油脂一样滑溜利索。你不就成了个上等人嘛。你瞧!我差不多也算是个上等人吧。我同左右两边住着的那两个荷兰籍老爷也差不了多少,粗野,不讨人喜欢,态度恶劣。他们整晚上睡不好觉,还不都因为我挤进他俩中间置办了房产。”
“有些事情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小洛克沃尔有些沮丧地说。
“等等,别这么说,”老安东尼吃惊得很,“我敢说钱能通神。我已经把百科全书翻到了字母Y,想找找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下个星期我还打算把附录也翻翻。我是绝对相信钱的力量的。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说,”理查德有些不服气地说,“有钱也挤不进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去呀。”
“哦!是吗?”这位万恶之源出自《新约》“提摩太前书”第六章:“贪财是万恶之源。”的拥护者嚷了起来,“要是阿斯特家族指美国毛皮富商及金融家约翰·阿斯特家族,原是德国人,1783年移居美国。的祖先没有钱买统舱票到美国来,你的那个什么上流社会又会在哪儿呢?”
理查德叹了口气。
“那正是我想说的事,”老头儿稍稍平静了些,“也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小子,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我已经注意你两个星期了。说说看,我想除开房地产,我还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挪出来一千一百万现款。要是你的肝又不舒服了,‘漫游者号’就停在海湾里,加好了煤,两天之内就能开到巴哈马群岛巴哈马群岛:加勒比海上的岛屿,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去。”
“真不简单呀,爸爸,差不多全给你猜中了。”
“哦,”安东尼热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理查德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向粗鲁的老父亲竟然对他如此关心和同情,让他有了几分信心和勇气。
“为什么不向她求婚呢?”老安东尼追问道,“她准会乐得扑到你怀里。你有钱,长得也不错,又是个正派的小子。你的手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沾上尤里卡肥皂。你还上了大学,不过她倒不会看中这个。”
“我还没找到机会。”理查德说。
“制造个机会不就得了,”安东尼说,“带她去公园散个步,或者去野餐,要不然做了礼拜后送她回家。找不到机会!啐!”
“你不了解社交圈的情况,爸爸。她是其中的中心人物之一。她的每一个钟头甚至每一分钟的活动都是几天前就安排好了的。我一定要得到她,爸爸,要不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就永远都是一片臭烘烘的沼泽。我又不能写信向她表白——我做不到。”
“难不成你是想告诉我,搭上我所有的财产,也没法让一个姑娘为你腾出一两个钟头吗?”老头儿说。
“只怪我拖得太久了。后天她就要乘船去欧洲,一呆就会是两年。明天晚上我能去单独和她呆上几分钟。她现在在拉奇蒙特她姑妈那儿。我不能去那儿。但我明天晚上能乘马车到中央车站去接她,她坐八点半的火车。然后我们一起坐马车赶去百老汇的沃拉克剧院沃拉克剧院:指的是英国剧作家和演出人莱斯特·沃拉克在1861至1887年间在纽约经营的剧院。,她的母亲和其他人会在休息室里等我们。你想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六到八分钟的时间,她会愿意听我的表白吗?不会的。在剧院里或是散场后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呢?不,爸爸,这就是你用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钱连一分钟也买不到;要是能行,有钱人就能活得更长了。要想在兰特里小姐动身前找个机会和她谈一谈,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那好吧,理查德,我的孩子。”老安东尼高兴地说,“现在你可以赶去俱乐部了。我真高兴你的肝没出什么问题。可别忘了时不时去一下庙里,给我们伟大的财神上几炷香。你说钱买不到时间?对,没错,你是没法出钱叫人把‘永恒’包裹起来送到你家里来。不过我可见过时间老人从金矿上走过的时候,脚后跟被石头划了好多口子。”
这天晚上,老安东尼正在看晚报,埃伦姑妈来了,她温和、善感,满脸的皱纹,给财富压得简直透不过气来,一个劲地叹气。于是两人谈起了理查德的烦心事。
“他都告诉我了,”老安东尼说到这儿打了个呵欠,“我跟他说我的银行存款可以全拿出来由他使唤。可他就开始攻击钱的作用,说什么钱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还说十个百万富翁凑在一起也没法影响到社会运行的规律。”
“噢,安东尼,”埃伦姑妈又叹了口气,“你也别把钱看得太神了。碰上感情这回事,钱财就什么也不是了。爱情才是无所不能的。要是这小子早点开口就好了!她不可能会拒绝我们的理查德。可现在恐怕是太迟了。他不会有机会向她表白了。你所有的钱也不可能给你的儿子带来幸福。”
第二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埃伦姑妈从一个有些破旧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很精巧的老式金戒指交给了理查德。
“今晚戴上它吧,侄子,”她有些恳求的语气,“这是你母亲交给我的。她说它能给爱情带来好运。她要我在你找到心上人的时候把它交给你。”
小洛克沃尔很虔诚地接过戒指,想把它套在小拇指上。可到了第二个关节就套不下去了。他只好把它取下来,按照男人们的习惯塞进了背心的口袋里。然后他打电话叫了一辆马车。
八点三十二分,他在火车站嘈杂的人群中找到了兰特里小姐。
“我们不能让妈妈和其他人等太久。”她说。
“去沃拉克剧院,越快越好!”他忠心耿耿地吩咐车夫。
马车飞快地跑着,经过通向百老汇的第四十二号街,然后顺着一条街灯璀璨的小路,从田园的西部驶向高楼林立的东部。
到第三十四号街的时候,理查德突然推开了车窗,叫马车夫停了下来。
“我掉了一个戒指,”他下了车,很抱歉地说,“是我母亲留下的,我不能把它弄丢了。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我知道它掉在哪儿了。”
不出一分钟,他就带着戒指回来了。
可就在这一分钟里,一辆横穿市区的汽车刚好停在了马车前。车夫想从左边绕过去,可是一辆笨重的邮车拦住了去路。他又试着朝右拐,结果也不得不退了回来,原来是为了避开一辆无缘无故挡在那儿的家具车。他想往后退出去,但也没办法,只好撂下缰绳,显得很尽责地骂开了。他给堵在一大堆乱糟糟的车马中间了。
在大城市里发生这样的堵塞,有时往往会很突然地就阻碍了交通和商业活动。
“为什么停下来了?”兰特里小姐不耐烦地问,“我们要迟到了。”
理查德站了起来,从车厢里朝四周看了看。只见百老汇街、第六大道和第三十四号街交汇处的一大块地方都挤满了无数的货车、卡车、马车还有电车,就像是一个腰围有二十六英寸的姑娘硬要把自己塞进二十二英寸的腰带。还有从所有交叉路口奔过来的车子,也飞快地朝这个中心点赶过来,急不可耐地卷进这车马交错的混乱当中,在一片喧闹声中又加进了新赶来的车夫们的骂骂咧咧。曼哈顿所有的车马好像都到齐了,堵在他们的周围。人行道上排满了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纽约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也从来没见过有这样规模的交通堵塞。
“真抱歉,”理查德说着,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来我们好像是给困住了。要疏通这混乱的情况,恐怕得花上一个多钟头。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掉了这个戒指,我们……”
“让我看看那个戒指吧。”兰特里小姐说,“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我不会介意的。话说回来,去剧院也是件无聊的事。”
这天晚上十一点钟,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安东尼·洛克沃尔的房门。
“进来。”安东尼嚷着,此刻他正穿着件红睡袍,在读一本海盗冒险小说。
进来的是埃伦姑妈,看上去像是个灰头发的天使,错误地被留在了人间。
“他们订婚了,安东尼,”她轻声说,“她答应嫁给我们理查德了。他们去剧院的路上碰上了街道堵塞,花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的马车才出来。”
“哦,安东尼,别再夸什么钱的能耐了。代表真正爱情的小信物就是那个象征着不为金钱所动的,永恒的爱情的小戒指——才是让我们的理查德找到幸福的根源。他在街上把它弄丢了,下车去找。结果还没等他们继续赶路交通就给堵上了。马车被卡在那儿的时候,他向心上人表白了,而且赢得了她的心。安东尼,和真正的爱情比起来,钱简直是毫无用处。”
“那么好吧,”安东尼说,“我很高兴那小子总算称心如意了。我跟他说过,在这件事上我决不会吝惜我的钱,只要……”
“可是,安东尼,你的钱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呢?”
“老姐姐,”安东尼·洛克沃尔说,“我的海盗刚刚碰上大麻烦了。他的船给凿穿了,他太知道钱的重要了,决不会甘心就这么给淹死了。我希望你能让我好好把这一章看完。”
故事到这儿本该就结束了。我跟你们大家一样,也热切地盼望它就这样收场了。但我们还是得要把事情的真相弄个清楚。
第二天,一个两手通红,系着条带圆点图案的蓝领带的人来到安东尼·洛克沃尔家里,他自称叫凯利,不久就被带进了书房。
“嗯,”安东尼边说着边伸手去拿他的支票簿,“真是一大笔钱哪。让我来瞧瞧——你已经拿了五千美元现钞。”
“我自己还掏了三百美元,”凯利说,“不得不超出点儿预算。邮车和马车一般是付了五元;可卡车和两匹马拉的车子大多数都跟我讲到了十元。司机要十元,有些装了货的车队要二十元。警察敲得最狠,有两个每人拿了五十元,其余的有拿二十,有拿二十五的。不过干得还真漂亮,不是吗,洛克沃尔先生?威廉·阿·布雷迪威廉·阿·布雷迪没有看到那小小的露天车子大集合的场面,我可挺高兴。我可不想叫他嫉妒得伤心过度。还一次也没排练过!那些家伙倒很准时,一转眼的工夫就全齐了。足足两个多钟头,就连一条蛇也别想从格里利格里利的雕像下面钻过去。”
“这是一千三百美元,拿去,凯利,”安东尼说着,扯了一张支票,“一千元是你的工钱,三百是付你垫的钱。你总不会瞧不起钱吧,凯利?”
“我?”凯利说,“我还想把那个发明贫穷的家伙揍一顿呢。”
凯利走到门边的时候,安东尼叫住了他。
“难道你没注意到,”他说,“就在交通堵塞那会儿,有个一丝不挂的胖小子,在拉着弓到处射箭指爱神丘比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