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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儿所记（4）：逃学的孩子

文/一页风景 

    昨天中午，儿子刚放学，就打我手机：“妈，军哥（班主任的雅号）今天交了个非常重要的任务给我，要我一定找到one宁，还要我跟你讲，让你也帮忙找找。”“是吗？我今天有活动，晚上才能回家，等你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上QQ找找他吧。你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嗯。”儿子挂了电话。

    one宁是儿子的同班同学，实名叫一宁，同学赐了他一个中西合璧的雅号。全班同学中，这孩子偏偏和儿子最密切，所以我经常听儿子聊one宁在班上的表现，甚至包括自己家里的私事。这是一个很聪明机灵的孩子，听说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读《史记》，能言善辩，鬼点子也多。刚进入初中时，全班近八十人，他的成绩在前十位，这是我儿子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即使到了为明年中考紧张备战的今天，儿子依然很难追到前十。然而，不论怎样，儿子尚且算作按步就班、合理正常地原地踏步，而one宁却以火箭似的速度下坠。听说前次月考一蹋糊涂，数学沦落到不及格的程度。

    听儿子的分析，原因很多。初二年级时父母离婚，他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在医院工作，很忙，经常倒班。每到母亲上夜班时，他便溜出家，躲在网吧里上网，或睡觉。问原因，说是一个人在家睡不着，家里还闹腾着老鼠。时间久了，便经常留连于网吧，不论白昼，屡次逃课。他的母亲说起来也算是我未嫁时就认识的熟人，只是多年未往来了。她身材娇小，模样秀丽，但对孩子极其粗暴。one宁常在我儿面前“秀”身上的伤痕，言之是母亲所为，脾气来了她抓到什么就拿什么打在孩子身上，湿毛巾，衣架，甚至凳子。每当儿子给我讲述时，我就一阵阵心绞痛，好像打在我儿身上，疼在我心里。中学三年，男孩子们像雨后春笋一样蹭蹭蹭长着个儿，我儿子比我还高半头了，可这one宁怎么也长不高，和儿子在一起，像个小学六年级男生。于是在他们班上，这孩子总是被同学们嘲笑欺负。每当儿子讲到这样的细节，我就无比心疼。儿子看着我难过的表情，安慰我道：“哎，妈，你别这样，他自己一点也不难受，照样嘻皮邪脸的，照样在课堂上搞破坏。被老师罚蹲罚站的时候还不老实，照样做怪动作。有时他被别人打哭了，转身又笑，太痞了。”

    前天儿子中午放学第一时间向我汇报：one宁没上学。等到晚上，儿子又传递最新消息：one宁离家出走了。原来儿子放学遇到从网吧出来的one宁，儿子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说“我上次发誓，我妈再打我，我就不上学。她昨天又打我了……”。他拿了母亲几百块钱，在各个网吧里消磨时间。我赶紧打开电脑，登儿子的QQ，希望能找到这孩子上线的影子。看着暗淡的头像，我很茫然。想了一会对儿子说：“你再遇到他，就让他到我们家来睡觉，我来劝劝他，好不好？”儿子说：“没有用的，他真的是太痞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儿子总结，他不上学的原因有三，一是母亲的打骂，二是同学的嘲笑，第三个是最根本的，是他自己的痞性和痞气。我默不作声，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是天使一样的纯真啊，像一张干净无瑕的白纸，为什么慢慢长大后，会有那么多的孩子折断了天使的翅膀，沾上了去不掉的坏毛病？有的甚至走上歪路邪路。儿子一个小学同学去年就退学了，听说在社会上瞎混。他的父母呢？他的亲人呢？为什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孩子堕落？

    还是回到开头吧，接到老师交给的任务，我大半天都惦记着。刚吃过晚饭，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听，声音非常熟悉，是one宁的母亲，向我打听孩子可能的去向。我向她复述了我和儿子所有的谈话。电话那头，她忧郁无奈地说：“我家一宁太聪明了，可能我因此寄予他太高的期望吧，可是他总达不到我的期望啊，所以我非常着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明白了，是我错了，我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其实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可是你不知道，他身上有太多太多毛病，他的聪明根本不用到正路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心里轻轻叹息，这是一个多么矛盾而痛苦的母亲。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再次登儿子的QQ，以儿子的口气向one宁发出询问。他的头像是一个小木人的脸，四四方方，没有表情。我盯着它，心里难言着一种悲哀。我忽然想起什么，拿出儿子的手机，开机，调出信息。我记得儿子曾经给我看过几条信息，都是one宁发给他的，其中有诅咒自己母亲的话，对自己可怜的母亲用了一个“贱”字，当时那些信息深深刺痛了我。我再重读一遍，他嘱咐我儿给一个QQ号充Q币。我赶紧对照那个小木人脸的Q号，不相同，喔，原来这孩子有两个Q号呢。正在这时，one宁母亲打来电话，说她找了公安局的朋友，准备采用网络技术手段查孩子上网的地点。我说：“他还有一个号你知道吗？”她惊喜：“真的吗，快发给我！”

    那天晚上，我和儿子一边聊着one宁的事情一边带着各自的心事入睡。也是那天晚上，那位母亲在一家网吧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今天儿子回到家，依然向我报告那个归家回校的孩子的表现。他的母亲没有责打他。他在同学面前一次次炫耀自己尽情上网的快乐。他依然在课堂上捣乱。

    我心里一阵阵难受着。儿子问我：“他不是你的孩子，你干嘛这样呢？”可是，难道因为不是我的孩子，我就可以冷漠得感觉不到痛痒吗？

    回忆我们做母亲的那一天，我们是多么幸福。我们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凝望着他吸吮自己，心里只是喜悦地憧憬，希望他健康，平安，快乐。可是，为什么很多年之后，温良的母亲变得焦虑，悲伤，声嘶力竭；可爱的孩子变得冷漠，叛逆，无动于衷？

    我也知道，这样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阐明道理和原由，也不是三两个专家学者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和途径。对于母亲这样一个神圣的责任和使命，我做不到最好，但我始终在努力，力求做到更好。当我焦虑悲伤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健康，平安，快乐，便是孩子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