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甘小路百无聊赖地过了数天，打秦臻的手提，要么忙音，要么接了简单说两句“宝贝我很忙”之类的话。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平时超过两天不见她，如隔数秋，电话短信更是不断，可以感受得到，除了生意上必须要处理的事，他无时不刻在牵挂她。那股浓浓的疼爱，她几乎觉得已经牢牢地抓住他了，然而，此刻是多么不踏实。

他们约好，为了避嫌，甘小路尽量不去公司，尽量不打办公室电话，但甘小路还是决定问个究竟。

电话拨通了，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紧张。

“您好，请问我能帮您什么？”很动听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出对方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作为女人，甘小路同样善妒，且深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走进公司的第一天，对谁都堆着满脸亲切的笑容，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把所有的女职员的情况熟记于心，然后按年龄、长相、身材和气质进行归类，于是文秘人员刘雪妮和财务部的胡小舟便被列入假想情敌之列，二人正值芳龄，在学历、气质容貌各方面高人一等，为此，甘小路更是刻意和二人套近乎。好在，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秦臻是典型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很显然，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甘小路的心里便有了一些忐忑。

紧接着话筒里传来秦臻的声音：“典羽，茶泡好了，快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甘小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秦臻？骄傲的秦臻?不，这声音太亲切，再说，秦臻绝对不会为任何人泡茶，哪怕客户，都只是叫员工代劳，哪怕她，最最温情的时刻，他也只是说：“我渴了，快去给你老公泡一壶茶来。”

一定打错了，她觉得，做贼似的飞快把电话挂上了。

再重打一遍，这回是秦臻接的：“喂，你好。”

甘小路刚要说话，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秦总，您的茶泡浓了，这回尝尝我泡的。”

不是刚才接电话的女声是谁？这么亲密，正在切磋茶艺呢？

甘小路心里一沉，说：“是我。”

“不是说过不打到公司来吗?”秦臻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高兴。

“我想你了，你算算看有多久没来看我了？”甘小路幽怨道。

“我很忙，过两天过去，你要乖乖的，啊？”秦臻有意放低了声音。

很忙，却有功夫和女下属喝茶。甘小路差一点掉下眼泪来，强忍住怨怼，说：“你要注意身体，我等你。”

那边简单一个“好”字，电话挂上了。

甘小路拿着电话发愣，“嘟嘟嘟”的忙音，一下子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好远。

过了一会儿，觉得心有不甘，便又拨了一个号码，才响一声，马上传来对方的声音：“小路。”

看来，接电话的速度也能显示一个人在心里的分量。

是张小波，甘小路曾经的初恋情人，现在的身份是秦臻的专职司机，也是甘小路安插在秦臻身边的眼线。

“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甘小路有些恼怒，加之方才的不快，语气里已有明显的责备。

“那好，秦太太，满意了吧？”张小波掷榆地说，自从搭上秦臻，甘小路就毫不犹豫向他提出分手，那时患胃癌的守寡多年的母亲病愈来愈重，他尽管痛苦，却顾不上儿女情，在举债无门的情况下，甘小路趁机提出重金雇他为秦臻的专职司机的建议，张小波无奈答应的同时，也彻底对甘小路死了心。

“贫嘴，”甘小路嗔怪道：“就懂得气我。”

张小波冷笑，甘小路不知道，在他的眼里，她已零落成他脚下的淤泥。不是看在那份薪水可以让母亲得以正常治疗的份上，哪怕甘就是跪在眼前，也休想让他正眼看她一眼。

“小波，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我。”甘小路可怜兮兮的说。

张小波很讶异的问：“小路，你的威风哪里去了，怎么在下人面前低头?”

“谁是下人？”甘小路生气的说：“张小波，至少目前你的母亲仍然得到最好的治疗。”

倒也是，不是甘小路，谁会高薪请他？这样的人，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如果不是以甘小路表哥的身份，他今日还是那辆破运货车的司机兼搬运工，还时时提防着一不小心手中的饭碗便被别人抢了去，为着那每月一千二百元的工资，长相猥琐小学没毕业的老板便理直气壮的成了他的上帝。于他的感情，甘小路是仇人，于他的母亲，她却是最大的恩人。她得到她最想要的，他得到他最需要的，没有什么不公平，这就是人生。

“甘小路，司机都是任人使唤的人，称是下人没什么不对。”张小波仍然嘴硬。

“好了，如果要维持目前的状况，有些事情你要配合我。”甘小路的口气有些凝重。

“出了什么事？”张小波也缓和下来，说实话，他也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公司里是不是来了新人？”甘小路问。

张小波想了想说：“好像来了好几个，营销部，财务部，还有一个做了秦总的助理。”

“那个助理是不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张小波明白了：“对你有威胁了？”

“回答我的问题。”

张小波如实回答：“简直就是一个完人，年轻、美丽、优雅、时尚、好脾性，高学历加高能力，连秦总都要让着几分。”

“你说的人是仙女下凡吧，”甘小路生气地说：“这是在奚落我呢还是在贬低我？”

“真没有，照顾我妈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和你斗嘴，再说，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公司里的人都这么说。”

甘小路一听，顿觉事态严重：“这么说，秦臻整日泡在一起的人就是她喽。”

“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对，钟小姐不像是个轻浮的人，言谈举止也很得体，要有问题，恐怕只有秦总。”

“不许你说他，他能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的，趁着年轻，有几分姿色，都想着捞一张长期饭票。”

张小波闻言哈哈大笑.

“张小波！”甘小路当然知道张小波为什么大笑，不禁恼羞成怒：“别忘了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损伤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当然，”张小波笑得痛快，眼泪都快溢出来了，忍禁了一下，终于止住，叹了一口气：“甘小路，你也有今天。”

“你想看好戏吗，恐怕没有这个机会，我是不会输的。”说这句话时，甘小路知道，自此刻起，自己要全力以赴了。

张小波说了一句“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便挂了电话。

秦臻终于来了。

以往他是迫不及待，变成她度日如年的等待，才几天，果然是隔了几秋，听见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竟然激动的心跳起来，幸好，知道他会来，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很美丽。

“过来也不打一个电话。”她款款迎上去，温柔地说，一边接过他手上的皮包。

“有谁回家还要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婆的？”秦臻看见她也很高兴：“你今天真美丽，想死我了。”

甘小路闻言窃喜，看来担心是多余的，秦臻果然很在意自己。乘机撒撒娇：“又哄我开心。”

“真心话，”秦臻一把把她拥到怀里，仔细瞧她：“瘦了，一定又没吃早餐。”

她伸出两条玉臂环住他的腰，眼泪便适时地掉下来了。

他一看，着急了：“怎么了，不开心吗？”

她抽泣起来，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今晚陪我，好不好？”

“好，”他拥紧了她，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歉意地说：“这几天很忙，一直记挂你。”再看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痛地吻下去，先是啜掉那些泪珠，再往下，便吻住那两片红唇。缠绵起来，不一会，都呼吸急促，他整个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不觉又到下午五时，秦臻还在呼呼酣睡，甘小路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打量着这个和自己无比亲密地度过两年多的男人，此刻他一条手臂还拥抱着她，因为侧睡，另一条手臂随意放在腹部，男人睡熟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些孩子气，秦臻也不例外，眉毛浓密而鼻梁高挺，嘴唇倔强地闭着，嘴角便很自然地微微下弯，哪怕在睡熟的时候，他依然显得有些霸气。

他是俊朗的，她想，他是优秀的、强健的。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已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她已深深地爱上了他，爱他的人，他的温柔，他的大方，他的霸气、任性，他的一切一切，他像一棵大树一样让她获得无比安全的感觉。这样想着，她便用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去贴近他，缩进他的怀里。

再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的手机“呜呜”响了几声，是信息，他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很体贴地把手机调到震动。她看了他一眼，他毫无察觉，他太累了。

信息毫无妥协地连追着来。以往，她从不看他的手机，他也从不回避，已成一种默契。但此刻，她突然想知道，他究竟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和他的妻子目前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对那个钟典羽有没有超越员工之外的好感，他的手机，一定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窥探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杂草般疯长，她按耐不住激动，心跳起来，轻轻离开他的怀抱。他嘟哝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她拿了他的手机，蹑手蹑脚走进卫生间。

果然是钟典羽打的信息，大意是有一份贸易合同，要法人代表签字。开头都是很客气地称“秦总”，最后一个信息竟然是：秦臻，你怎么回事？事关公司信誉，如不方便回来，我马上过去找你。

她直呼自己老板的名字，而且口气很随意。

再往上一一翻阅，打给女性的信息一共有十五条，其中打给妹妹秦岭一条，洛洛的老师三条，大鸿贸易公司的郑秘书二条，其余的全是发给钟典羽的信息。而且，他一直呼她为“典羽”。“典羽，请往科迪公司联系丝绸出口事宜。”；“典羽，我们在老干妈鱼餐馆，一起过来吃饭。”；“昨夜加班辛苦了，今日命令你补休一天。”；“茶的味道不错，谢谢你。”；“典羽，今晚大鸿公司邀请出席红酒品尝会，千万记得着晚装。”。。。。。。。。。

果然有答案。甘小路迫不及待去翻阅收件箱，钟典羽的回信极简练，不外是几个字“好的”、“遵命”、“有合同要签”“六点见”之类之类的。看不出有男女之间的情愫，但也绝非正常的男女下属关系就是，至少是秦臻刮目相看的那种。

钟典羽，才来多久，何方神圣？

正思忖着，钟典羽的电话追过来了。就在一秒钟之间，甘小路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她按了接听键。

“秦臻，你干嘛不回我信息，我都快急死了。”钟典羽悦耳的声音像一串鞭炮传过来。

“请问你是谁？”甘小路冷冷地问。

那边猝然，立即变换一种语调：“对不起，我是秦总的下属，有要事相商，可否传达？”

甘小路在心里“哼”了一声，说：“他已熟睡，改天吧。”

“不行，”对方急起来，又不得不抑制自己的语气：“对不起，情况很紧急，有份合同要秦总签字，天府公司副总已恭候多时。”

一句“不行”把甘小路惹恼了，这个钟典羽，不杀杀他的锐气，她都不知天高地厚。

“你送合同过来吧。”口气极淡然。

那边似乎犹疑了一下，随即道：“好吧，请告知地址。”

甘小路说了。

挂上电话，赶忙穿上性感的睡衣，略施粉黛，钟典羽不像是个动作慢的人，说不定很快就到，女人在女人面前，总要争出个高低来，何况是秦臻欣赏的女人？甘小路的本意，不但要亲自会一会钟典羽本人，还要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位置，懂得知难而退。淡淡的抹了一层唇油，人看起来健康了许多。毕竟在舞台上活跃了几年，对于自己的容貌身材，甘小路还是很自信的。

果然，才下得楼来，已见一窈窕身影在另一端电梯门口等候，光是身形，已是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了。见到甘小路，女子转过头来礼貌地笑笑。不为什么，这一笑，无端的让甘小路顿觉自己矮了一截。

原来有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性感，不料别人的条件不比自己差，却穿戴如此端庄、优雅，反衬出了自己的俗。

“我是钟典羽。”女子报上家门。

“甘小路。”此话一出，便说明了和秦臻的情人身份，不然，“秦太太”这三个字不知可以给自己增加多少底气。

“这份合同麻烦你拿给秦总签字，我在这里恭候。”钟典羽递过文件包。

“晚一点通知你过来拿吧。”甘小路漫不经心的接过来。

钟典羽顿时面有难色：“胡副总已等候多时，总不能怠慢别人，也有我们求别人的时候。”

“秦总太累了，总不能博了命去做事吧，钟小姐想一下办法敷衍胡副总，可以吗？”

钟典羽沉忖一下，无奈道：“我试试。”拿出手机拨给胡副总：“您好，我是钟典羽。”

“秦总有事尚未赶回到，不如我先请您吃个便饭如何？稍晚些可拿到合同。”

“没有问题。”

“好吧，明天一早我亲自送到公司给您。”

“谢谢理解，再见！”合上电话，钟典羽说：“告诉秦总，好好休息吧，合同明早拿到公司给我就行了，告辞了。”

钟典羽坐上的士时，甘小路暗暗佩服自己的精明，既摆了架子，又得了面子。

才进得屋，大概是听见响动，秦臻坐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出去，肚子饿了，买什么好吃的？”秦臻心满意足地伸一个懒腰，问。

“叫外卖吧，家里没存有吃的东西，蒸饭炖盅？”

“好吧，替我叫一款黑豆猪尾，”秦臻很勉强地说，又问“哎，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合同，公司里的，钟小姐叫你签好字明早拿去给她。”甘小路随手扬了扬。

“钟小姐来过？”秦臻面露凝重之色。

甘小路点头：“我不忍叫醒你，所以擅作主张，我错了吗？”

秦臻的目光落在手机上：“这么说，你还自作主张处理了不少事情？”

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甘小路不但心虚，而且害怕了，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为什么叫钟典羽送合同过来？”他盯着她，再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审问我吗？”甘小路撇红了脸：“你累得不省人事，我只不过在关心你，想替你分担一些事情。”

“你这是在干涉我，”秦臻的声音高起来：“你以为我们两个很高尚吗？要向全世界宣布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见不得人的吧？”甘小路心一沉，冷冷的问。

“钟典羽是我的下属。”

“你凭什么这么抬举你的下属？”这回轮到甘小路的声音高起来，嫉妒使她失去理智：“有下属直称老板名字的吗？整天卖弄自己的茶艺，她分明在勾引你。”

秦臻不置信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开始穿衣服，扎皮带。

“你要去哪里？”甘小路问。

秦臻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往脚上套袜子。

“不是说今晚不要走吗？”甘小路急得眼睛都红了。

秦臻把合同放到包里，站起来说：“我要去公司一趟，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