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晖先生《砚律书情》序
农夫按:这篇序文,是读者苏畅依娜发在我博客里的留言,征得作者同意,作为拙作《砚律书情》的序文。多次读该文,每次读来,都让我感动不已。世间有这样用心的读者,于作者而言,何其幸也!作者苏畅依娜是厦门大学文学学士、法律硕士,好友李琦教授的门生。虽未曾谋面,但在字里行间,可知其慧心、悟性和才情。
偶遇农夫的诗应该算是一次浪漫的邂逅。凭借着文字的一次次回眸、顿首我有了一位忘年交。遗憾的是我没有机会接近农夫,这些文字多半是读、思和猜想的糅合,或许唐突、不伦不类,不过遗憾在另一个观景平台却成全了我,我可以把自己放置在一个相对边缘的位置,在疏离状态下远观近读,或许能避免“只在此山中”的迷障,远处读诗,它的总体风貌更能清朗一些。抱着这样试试看的念头,我开始了特殊的旅行,按着诗文若隐若现的线索试图去寻找文字背后的挚友。我把自己和农夫放置在一个空旷安静的郊野,撇去外在的干扰,将自己的心灵路径与农夫一一比照,看看两个不同年龄、不同时代、不同精神层级的人会发生怎样的心灵暗合……
除了这“揣测农夫”的精神冒险之外,最初爱上读农夫的诗更多是因为好奇。好奇一位善于思辨的法学家如何展开自己的诗情,好奇规范人事的法律与熨帖人心的诗情将有怎样的张力,感性与理性、灵动与沉着、坚毅与柔情在一个男人身上会发生怎样的交融、激荡,这些优美古雅朴拙的诗是农夫附庸风雅的点缀还是他的生命主题……这一系列的问题都让我好奇。
我相信诗文与人格或隐或显的有着某种对应关系,哪怕这关系不是那么简单、一目了然,我相信有些人可以偶尔写一写诗,大部分的读书人都能凑一凑零散的句子,但把诗当做一以贯之的生活态度必将有某种整体性的审美脉络和精神力度。那些美得让人醉心的笔墨风景不是简单、浅薄的目见描摹,它背后应该有更深的内涵,应该是农夫生命状态、生活态度的翻译,至少能在一个层面展示一位丰富的人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怀。在一个浪漫式微、诗情失落了社会总体氛围烘托的年代,这里竟然墨色生光、沉思未竟,笔底波澜,激荡成趣,我好奇。带着这一系列的好奇我开始从诗中爬梳、寻觅农夫。
我发现,诗是农夫的日记,是他收藏昨天的方式。农夫的第一本诗集《耕行煮韵》的序言标题是“农夫的长啸与短叹”,但我读到的更多的是快乐。多的是“飞燕翩翩起,流云阵阵疾”的轻快活泼。快乐但不是简单的快乐。他的诗很轻快,看不出疲惫,哪怕是“惶惶心事堵”也仅仅停留片刻,马上转为“且送浓浓意,开坛款款时”。更别说“铸法成魂求正义,凝德流品护人权。”这样的“大诗”,掷地有声、独具情怀。所谓“问道天无道,抓狂人已狂”的“呼啸”,“子叹清波逝者痛,屈吟浊浪蹈之愁”的叹息,腮边的泪,眼中的不舍也没有狰狞,一派“逍遥江海后,复又深山还”的洒脱委和;“小诗”如“潮飞涵碧水,霞逸啜红阳”却也空灵、轻松,活泼。在时间之轴与空间的经纬里,那些道别是轻松的,回眸却深情,他劝慰友人“挥袖作别期再会,心潮已过黔灵山”,他“独吟长短句”,“谈笑出西城”。那些问候很亲切,沉郁也没有浓到化不开的地步,农夫委婉的诉说着“此际人神同化境,陶然世外任零丁”。农夫把本该“契阔说生死”的悲伤,化作了“随仙沐浴俗尘外,何事堪值心底存”!的洒脱,他懂得“知足垂胸心壁挂”,“无端往事”默默的沉下去,他相信“彼时祸雨风吹过,此际祥云日照明”。
农夫的诗也承载“浪涌由风湖面动,人间毁誉奈何之”的升沉荣辱,却有“我自歌吟我自在”的轻松,诗风平实而耐久、淡然而悠长。在诗里,农夫款款的接待着朋友的来访,款款的记录着与友人、学生优雅的互动、与山水花鸟的合唱对歌,他的花园里“蜂蝶争蕊”、“鸠鹭竞鸣”,“花开满目”、“空岭抱幽”。那些诗有送给爱妻的、有写给娇女的、有奖携后学的、有赠与教授的、有和弟子的、有题随到接访的、也有送给无名老者的,更多的还是独白。农夫的诗有热闹也有清静。走在他的诗行里,便扩展了审美的视野,对学生的安抚、对亲友的惦记,对妻女的爱、对志业的坚守,对自然状态的向往……都是他的诗词题材,都是农夫丰富内心情感的展开。那不是一首首诗,联缀起来,是一个没有开端、没有结局的故事,我们坐着听他“往事滔滔叙、新愁淡淡藏”,听他讲一个个生动却不具体的故事。他说“鸿蒙再聚弥天地,今古重逢填壑廊”,他说“漫卷乾坤皆隐逸,神人两界已微茫”,他说,“子伫山头问逝川,如斯昼夜乱魂翻”,他说,“欲裁秋色织春绣,问讯长空鸿去忙”……这一个个故事变成了他个人的历史,叩问着往昔。细细再读,这些诗又不像故事,细节都被诗语抹平、被时间磨平,只有被蒸馏后留下的美意呼唤着精神世界,像一坛美美的、甘醇的老酒,无论是独酌还是欢饮,都别有一番酩酊,变成了“沿途问道非常道,攀木寻名不可名”的“不言自明”。
农夫的这份优雅几乎成了一种诗意人生的典型范式,然而,却远非到了“闲适”的境界。农夫的诗快乐、轻松却不闲适。他常常揪心“大河秀典话沧桑,文脉千年苦难长”,常常郁愤“玩公无本事,泄欲有歪途”,不过也能超然的“我欲昂扬弘大道,乾坤意健任天然”。诗是农夫的间接生存,他用诗舒缓“忧心忡忡”、纾解“如鲠在喉”。法意与诗情两端,记录了农夫在用世与出世之间悠然摆渡,纵横有托、运用合度,张弛不惊。法构造秩序,使人们在最低限度上的理性对待,诗却要执意寻求美好,企图在世俗世界腾出圣洁的空间,农夫用诗系统的维护自己的精神家园,修补经世致用的法律所不足。他执意要寻找通往神圣的通途。他的文章维护社会,他的诗歌维护自己。这里的文字是给自己的,在这些诗里,温润、淳厚是他的底色,诚恳是他面对自己的态度。
有人说敏于感受的心是痛苦的心,不太对的。对于有大智慧的人来说,敏于感受的心是丰富的心。丰富不太热衷热闹,热闹的场面容易使人忙于打理外部关系而忽略内心的护理,护理内心需要独自静守。当一个人对世界感受少的时候,孤独感并不会强烈,或许三五好友、一杯老酒、一通电话、一次家常便能消除,农夫的快乐不太闲适,农夫的孤独也深沉。这种深沉的孤独体验让农夫的诗有着一缕缕禅味,构建了广义的宗教概念。听他的诗也是在听禅,“拂雨寻津渡,拨云望月眸。湖深遇隐者,独钓一杆愁”,“风牵衣体爽,衣带风神清”、“心挂道台肃,道融心际明”,“幽幽咽咽绝尘去,念念痴痴一地辙”、“久居虚间且论道,稍事弥化亦养神”……禅语、禅境不是只在山中、寺旁。智慧越胜、交往越多、感受越多,这种孤独会越深重。即便热闹之处,堂皇之所,那一股脑儿的章句,那歌吟舞咏、互酬情志也可能是无人能懂的自言自语。更多的时候他对月絮语,对花絮语,对天空的云霞,远方的青山表露心迹,感怀岁月,追忆往昔。“野鸡旋彩羽、云燕唱蒹葭”、“风疏香影落,雨淡清魂扬”、“报喜破云影,传情踩日光”、“相对一微笑,会通心默然”……多美!农夫的诗在路上,在村口,在花间,在无言的握手中,在含泪的话别里……在深深的祝福与祈祷中。诗,荡漾在农夫的柔情和温婉里。一路亲近、一路远离、一路缅怀、一路祝祈。然而,独孤对农夫并没有造成困扰,反而塑造了一颗博大雍容的心,农夫在孤独中静观、静悟,他用悟性化解孤独,诗情灵动也有哲思。比如“相守两不厌,顾盼在云天”,“白桦婷婷日暮寒,松峰有道越千年。俯寻落叶问元老,仰看石崖听法坛”。不过,这种孤独并非农夫独有,每一个热衷精神生活的人都会遭遇。他的孤独也是每个人的孤独。
我常常是一个人在灯下,在傍晚的海边,在无人的清晨读农夫的诗,我一次次停下,一次次去寻找诗中的音乐,诗中的人和诗中的地方。那些人和地方,那些思绪,我似乎都有,又不太清楚。或许,农夫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是我们大家的故事。一个人的故事里,有全人类的回眸与寻找。
“醒来徒怅惘,且念且失神……念念不绝处,回眸月已西……”我坐在屋里,窗外也是一轮西沉的月亮。刚才和母亲打电话,她说此刻她正在家里的院子种花。很多“且念且失神”的日子,五味杂呈,那时,感动也有失望更多,似乎作了很多徒劳之事,不过,也许某一天它们就变成了“有意义的徒劳”。那些“夜梦落红尘,帘边遇故人”的时刻我不记得我在哪儿了。是在寻找吗?还是在回眸,我不记得了。诗不仅仅是诗,还是纪念,与其说这些是农夫给读者的诗,给朋友们的诗,给学生的诗,给他所热爱的一切赋诗,不如说这是农夫写给自己的,为了某种永恒。在《帘飘雨香》中,农夫这样写道“今天会议间隙,忽遇瓢泼大雨,此诗早已做好,可不经意间删除,只好归来重写,为了某种永恒。”这些诗文重写的时候确已变了原来的面貌,但按着记忆寻思,总还能看到曾经的样子,曾经的思绪、曾经的雨、曾经的花、曾经的相逢和错过。“曾经”在一遍遍的回味、一次次的念及后慢慢延展成了永恒的守望。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可以守望的东西其实挺可惜的,或许生活太过轻松、太平静了,缺乏重力让他沉下去去感受生活的曼妙;又或许生活得太过沉重,没有空间去追忆、去守望永恒,爱很容易转为恨,圆满不经意就变为了遗憾,快乐随意被消费掉,拥有了岁月却缺乏性情。
不去记录,其实挺可惜的……
农夫记录了。诗词大多标明了写诗时间地点、赠诗的缘由、赠与谁。但那些好友、交游,那些山水具体又不具体。具体到每一位友人的音容、每朵花、每棵树、每滴雨、每声蛙鸣、每缕问候、每次凝视。这些诗又是不具体的,是没有对象的思念,是没有漂泊的游子,是生命如何两全的追问,是一个男人超越私人生活局限的爱恨,是一个男人柔情和刚强,是一个男人的温婉与坚毅,是农夫的豪迈与沉郁,安乐与忧患、危难与沉着、激动和理智、痛苦和思索。“切切归巢短,遥遥旅路长”、“青丝白首诉长治,骤雨疾风起乱杀”、“莫说生似寄,饮露自陶然”、“我自歌吟我自在,任由舌剑乱投来。”、“燕塞百年梦,痴期云外寒”、“且卧松岩下,独拥一卷书”、“尝闻瑰丽处,登者叹微茫”……这些对立的情感相辅相成,既是人生的悖论又是人生困顿的坦诚呈现。诚实,是农夫的诗歌的特色,让人一品再品,猛然发现,哦!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才会被这些细小精微的事物困惑、耽扰。呵呵,农夫是真正的农夫,他的高度建立在土地上,“志欲破云雾,手徒捡米柴”,他扎根大地,没有给人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反而,我们从他那里领受了土地的厚实、充盈、美丽。那片土地“一流分两境,三浩汇八荒”,他在土地上“低头咏绘仰天笑,醉眼尘心著彩章”,“邀月作明证,弹歌对大荒”。
是的,农夫处理这些困顿都抱着“前尘往故悠然过”的轻松、从容,我被他深深感动。原来,不是所有的痛苦都需要呐喊,不是所有的离别都需要悲怆,不是所有的建树都需要歌咏,不是任何决心都需要宣扬,也不是所有的失落都需要特意掩藏,悠然的让“风演袖”、“梦浮舱”。他把内心的独白用诗的方式袒露,但绝不是耽玩倜傥的书生。诗,不是他的事业,我想农夫也无意成为诗人,但他成全了诗,诗也成全了农夫,两相构造,互为补给,古典的律诗因为有“农夫们”的疼爱从远古走向了现代。我想,大诗人贡献给人们的精神力量应该不是无节制的豪迈、激越,无限度的愁绪、苦闷,而是坦诚。坦诚的对心灵感受做一番真实描述,“抱梦山中”、“惯看枯荣”,“自谓清高尘网远,其实笔下唱清愁”,这一番真诚为知己的寻找标注了路标。循着这路标,我们打破了时间、空间的隔离,走进了一个人的心路,走进了一部无言的史诗,走进农夫昨天的印记、明天的凭依。农夫的诗写得极其坦诚。坦诚、豁达的回顾昨天,记录今天,诗情肆意却也淡然,沉郁顿挫却也超然。他淡淡的说“儒道融情通释镜,众生苦难自焚香”,“正是千家织锦梦,老夫聊发少年狂”,他把情感融进自然里,在自然状态下,把自己的书房和行走构造成鸟语花香的人文山水,他“把工作当做心灵旅游,把旅游当做日常工作。”可他哪是在旅游?他是去见老朋友,也是去觅新知。“飞红点点醉云松,霜叶恣情染目空”,“许是真情许是梦,仙翁驾鹤碧霄空”。去见那些未见的树、林、湖、山,去拜谒帝王将相,去寻访空山道人。那些被他玩赏过的山水楼阁仿佛用另一姿态出现了,从此,山有主人、湖有情人、酒有媒人、茶有知己。他本想在大美前忘了自己,不经意间却在另一个高度找回了自己。
我原以为诗都是抽离于现实生活的空灵,但农夫的诗有形而上的高迈也有形而下的朴实。甚至认为对“洋芋蛋”这“养育了无数苍生的寻常物,不诗咏之,实在不经不敬”。有时,我一直在焦渴的寻觅,希望诗意来袭,感叹生活太平庸了,没有什么特别能激荡人心的事,我突然发现,在这里,坦诚而透彻的婆婆妈妈反倒也成了诗,茶米油盐也能成为最贴近自然状态的诗。他咏“面鱼儿”,咏“浆水挂面”,为家乡的父老用上自来水歌唱。农夫的诗不媚俗也不媚雅,诚恳简单便是他的诗境。好诗、好人都应该有境界。境界也不是居高临下的逼视、压迫,供人永远仰望不可企及,境界在于层次。在于情感的多层构造,就像有境界的山一般不是那孤冷、傲视群雄的山,可能山环水柔、可能直挺云霄,但不会流于孤冷。珠穆朗玛峰不可亲近,它耸立在那里是供人挑战极限而不是品味境界的。我以为大境界应化不凡于凡常中,不刻意模拟伟岸,不故意寻求高远,不专门躲进山林里苦吟,而是在凡常的世间暖暖的熨帖人心、人性。我们发现,农夫的诗也很小,很具体,很形而下,小到柴米油盐,小到嬉戏打闹。“围宴抒怀沽老酒,一壶落肚更牵亲”,“梦里回嚼慈母念:菜缸尚满莫眼贪”,农夫不故作高深,不回避自己的“小”反而成全了他性情的丰盈,人性的完整。
农夫的诗很小,农夫的诗又很大,有大境界、大视野!书生般的寒窗苦读、清夜笔耕不太适合用大辞藻。会写诗是一回事,发现平凡生活中的诗味却需要特殊的眼光。在农夫眼里,一切景语皆可赋情。他的情感很盛,生命力很盛。人生是渺小的,也是伟大的。因为有无可奈何的残缺渺小,因为有沧桑的白发、有孤注一掷的抗争伟大。坦诚于奋斗后的失败,成功后的失落,我们只会更加大气沉着。有了这份大气和魄力,我发现农夫从容地淡看毁誉嘲讽,但他绝不漠视一个真实的人生。在毁誉中坚定的捍卫道义、接续传统、目光如炬。他“执杯粗放店,提笔逍遥台”,他相信“法统人间交往固,盛隆可祛一荣枯”。
坦诚后,农夫便从容地把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远山沧海,“子伫山头问逝川”,“蓬间且卧寻知己”,便有情致为一朵丁香一咏再咏,为一泓碧水一唱再唱,仿佛天下所有的花都从这里输出,输出了一切的花语,仿佛美的各个层次都能在这里找到对应、找到原型。细腻、精微的情感隐隐的漫起,男人的柔情与坚毅成了一道悱恻难酬的背影,变成了“此际穷愁一笑谈”。有时读着读着不经意的被一两句诗词击中,潸然泪下,本想妄自“安慰”农夫一番,没想到第二天发现农夫竟然又带着一腔诗情在山水间周旋、寻觅,“独吟长短句”,“抛却人间事”,徜徉在大地上,栖息在花园里,放歌在碧霄下。我开心的笑了,他的气度熏染了我。我本以为在同情农夫,实在暗自悲戚,而我那些“悲戚”算得上悲戚吗?在人生层面,原来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也没有什么情结化解不开。
诗是一种生存状态的翻译,农夫写诗的姿态很美。美得纯真、通透,不是邀功领赏,不期待意义的引渡,更不需要进入永恒的层面。他写诗的态度就像一个爱唱歌的孩子,高兴了放声高歌,传递天籁;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在游戏间以正常的表情回应着世间投注的映射。一个中年孩童保留了孩子的心性却联通了智慧,农夫天真的内心显然是沉着的。“情循日月渡,文付春秋裁”,他沉着的“把脉民间”、“会勘庙府”,希望学生“挥毫纸上咏宏志,投目书行寻大观。”希望“从此华族更盛世,至今四海流泽芳”。
在一首首诗里,农夫的人格构建丰腴而立体。载誉归去,他淡然一笑;面对苦难,他举鼎若鸿。农夫的诗不是具体的文体,而是面对生活的态度,对于生活两难的艺术处理。无论是“梦里挑灯习魏晋”还是“醒来把卷问隋唐”,他用诗意的悟性承接生活的困顿和繁琐。诗是力量,诗是柔软。它不单是西周的礼俗,大唐的点缀、大宋的歌词、文人的风骚、政客的风雅、聚会的卖弄。农夫的诗还是文化,不只是文化,还是人生,不只是人生,还是历史,不只是历史,还是哲学,不只是哲学,还是宗教;不只是宗教,还是每天的炊烟、日出、云游,是每天的功课、每天的日记。是为人、做事、作文的行云流水、起承转合。农夫用诗承接“人神化境”,“勒索轻狂寻逸境”,“收拾浪漫养精神”。自嘲“不像脱俗世外人”,愤然“扶犁黄土去耕田”也要“更期心壁水流清”。
每个人都会遇到迷雾,或者人生就是在这迷雾中靠着内心的信仰不断的前行,看到光亮。然而,这一路的黑暗却需要有根拐杖,让无着落的心有个支点。诗便是这走路的拐杖。诗不只是海子面朝大海时自置于孤独、荒凉,不只是顾城的忧虑、愤慨欲罢不能,诗更应该是快乐。农夫流淌的诗情是快乐的。依照着自己的真性情,率真的流露出享受生命本真的快乐。有风雅、有哲趣,随心畅快,尚意抒情。不那么显赫,不那么妖冶,不那么追求旷远,不那么精心构思,随心随性。他不仅没有疏离我们,反而能与我们大家进行轻松的家常交往。他的诗除了“大家诗风”之外,还有一股家常味道。
一部诗集是一部行走史,也是一部心灵史。不太晦涩也不太明朗,半隐半显恰到好处,太过直白失了意味;太过隐晦又失了他人求索的兴致。太多的孤傲、泛滥的清冷都是不必的,急切的表白、不竭的热情也是多余的。这些诗期待着好的读者,好读者也期待着这些诗。一个耐读之人的歌吟总是有着不绝的回音,他留下的文字是需要不断重读的。那些散落在纸间的风景在我们人生的四季可能领悟不同。“少年读它如镜中窥月,中年读它如水中照月,老年再读便是高台揽月了”。
我们应该感谢农夫把那些纯属私人的情感的诗词付之于众目,感谢他让我们走进一个大师的私人生活、私人角落。让我们发现,原来大师离我们并不是太遥远,甚至可以闻到他的茶香,看见他的汗滴,听见他翻书的声音。让我们虽不得接近他本人却能多次来到他的诗间,和他一起赏花、交游、玩月,一起留心“花开曾有声,竹动终无迹”,和他“心醉廊桥边,咏归日暮里”。和农夫一起把往日的长啸和短叹、把所有的怅然和恬淡都溶解在诗词里,融进岁月的厚味里。
他昨天的诗我今天已经读完了,月亮升起来,眼前的大海更加辽阔无边。
苏畅依娜,
2013年2月17日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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