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  赋

黄豆

    这最朴素的植物，却有一个古雅的名字：“菽”。

    它是中国最古老的粮食。在很多年以前，一颗黄豆从发芽，出苗，分枝，开花，结荚，鼓粒到成熟，这个庄严的过程就像一部宏大的史诗，牵动着人们的痛与乐，悲与欢。

    从贫瘠的黄土地里钻出来，它依然带有泥土的气质。

    它粗壮的茎上，密生褐色的硬毛，不安份地扭动着。豆荚鼓胀起来，像孕妇的肚子渐渐隆起。它们有着同样的痛苦与喜悦。

    黄豆的血液在我们的血管里静静地流淌，直到今天，吃着黄豆的时候，我仍然感到疑惑，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它变得充实而丰盈。

豆芽

    制作豆芽是非常神奇的工序。

    在瓦制的容器里铺上厚沙，把浸湿的豆均匀地铺在上面，上面再盖一层薄沙。注意容器和沙子必须洁净，这柔弱的幼苗，它将憎恨一切尘土。

    你记得每天要浇水，水却不能滞留。就像神秘的初恋，情感的枯竭与放纵，都将是致命的毒药。

    它不能见到阳光。制作豆芽必须有地下工作者的小心。它像一个秘密，永远只在我们心里。

    豆芽生成是很快的，你隔一天去看它，从豆里拱出的像白玉一样的芽儿，会带给你惊喜。它就像白色的火焰，在我们心中燃烧。

红豆

    这南国的精灵，颗颗都是情人的眼泪。

    那么小，又那么结实。它包藏了天地宇宙的一切秘密。

    你要学会倾听。才能了解一颗红豆的欢喜与悲伤。不，用耳朵倾听是不够的，它听得太多这个世界的喧哗与骚动，早就被尘俗污染。

    这个纯洁而高贵的精灵，你要把它嵌在心中。每个人的心都有一个小小裂缝，它的形状、大小，刚好可以嵌入一颗红豆。

    你采撷到这颗红豆，把它放在心里，你才能明白，它为什么红得那么鲜艳，那么灿烂。

绿豆

    晶莹剔透。微有光泽。像绿玉。像黎明时夜空闪耀的星辰。

    它性情古怪而执拗。

    浸泡绿豆时，有几颗会浮在水面上。这是未成熟的豆。它太浮躁。

    真正的绿豆，是沉静的。

    我小时候，不喜欢绿豆稀饭，因为有些豆未熟，总是咯得牙疼。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火候不足。

    用文火，慢慢的熬。直至与大米融为一体。就像爱情。渗透了最真最深的情感，爱情就不再让人痛苦。

    绿豆稀饭，可以清火败毒。

胡豆

    胡豆据说是从西域传来的品种。

    就味道而言，它是豆中的极品。入口软酥，沙中带糯。而且有好多种吃法。炒盐豆，五香豆，胡豆粉……宁波人还用胡豆炒咸菜，做夜开花羹，烧笋丝汤。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新鲜的色彩。

    可能是因为漂泊他乡，这个内心柔弱的女子外表却极为坚强。她喜欢抗争，炒胡豆是要有专门的场地和工具的――不然，胡豆噼噼啪啪地蹦出来，到最后，锅里一颗豆都看不见了。

    如果你读懂了她的悲伤，就会明白，磕开她坚硬的表皮去啃咬她柔弱的心灵，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儿。

豆腐

    把豆去壳洗净，浸泡一段时间，加水磨成豆浆。再用布袋过滤。煮沸之后点卤，你就可以吃到鲜嫩可口的豆腐了。

    这是豆的精华。豆，这吸取了天地日月灵气的神奇的植物，滤去了一切渣滓，该成就出怎样伟大的艺术品呀。

    当然，加水要适量，点卤要恰到好处。稀世的艺术奇珍，常常会毁于庸人之手。

    也有人把豆腐包上布，盖上木板，榨尽它的水分，作成豆腐干。对作豆腐干的人，我将报以无穷无尽的憎恨。

扁豆

    ――扁豆，又称沿篱豆、蛾眉豆，小刀豆。（本草）

    悬在架上，像风铃。秋风吹过，你会听到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夜幕降临，它浮在翠绿的叶上，像一弯白色的新月。有一点冷。有一点妩媚。几只萤火虫翩飞，是夜空闪烁的星。

    蛾眉豆。豆如蛾眉。

    你静静地注视她。情人的眼，神秘得不可捉摸。它像诗一样婉约，像梦一样迷茫。在水一样的柔情里，有时又像锋利的小刀，给人不期待的伤痛。

    这篱边的植物，一生都在守候一个约会。当菊花姗姗来迟，绽开他的第一朵花，扁豆已在秋风中憔悴。

    那最后一次地回眸，在惊喜中又带着绝望。它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淹没在叶的无边的绿色的波涛里。　　　　　　　　　　　　　　　

杨戈琪，2010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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