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的清晨，离了人间

                   --- 岁予闲炎  路过川藏 ---

                           （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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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波密给了我们一个温软的梦乡，以至于几个人都是在酣睡中度过了这个终于不下雨的清晨，竟错过了难得的波密晨拍机会。七点多的小城似乎还没有醒来，当几个人收拾妥当后去街边吃早餐时，大街上只有几个零星的身影，与我们一样的旅游打扮。小城不是很大，被连绵的群山包裹着，似乎318国道就是整座城市的主街，显得异常安静；在路旁的快餐店里，我们几个还吃到了久违的油条，让人对波密倍感亲切。

另一个车的马师也早早站在了宾馆门口，正在等着自己车上的几个懒蛋下楼；梁师要回院子里挪车，我便在门口与马师闲聊起来。他说波密非常适合多住几天，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附近的嘎瓦龙、岗乡云杉林，远一点的的易贡地质公园、雅鲁藏布大峡谷，甚至徒步者的圣地“墨脱”也可以从这里出发；马师的话虽然很轻很简单，但这一个个名字却足够响亮，听得人真是心痒难捱。可能是前一天看到我带着脚架，马师把我当成了一个摄影爱好者，还强烈建议我一定要找个春天来波密，来拍雪山下的“桃花世界”；他颇认真地告诉我，对于每一个摄影爱好者来说，西藏的三月，人为桃花狂；呵呵，我虽然和摄影根本不搭边儿，但马师介绍的这些实在太有杀伤力，以至于到现在一看到春天这样的字眼，就会马上想到波密的桃花，想到西藏的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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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刚过，我们的车子又是第一个开出宾馆的大门，今天我们要从波密县城赶到八一镇，220多公里的路程，距离还算轻松，但要经过闻名遐迩的通麦天险和排龙天险，据说是川藏线上最凶险的路段，车辆能不能顺利通过，梁师似乎也不敢肯定。朋友一个月前来西藏时，就是在通麦被塌方彻底截住，被迫徒步翻山，换乘了拉萨过来的接应车辆。梁师告诉我们，不用太过担心，这次有大队军车的伴行，如果不出现特别严重的塌方或冲毁，就应该没啥问题，基本都会很快地抢通；还特意嘱咐我们，今天才应该把精力放在游览和拍照上，因为这一段的风景称得上是川藏一线的精华。

我们所住的宾馆在小城西头，所以感觉车子启动后只过了一个加油站便出了波密县城，一头钻入了茂密的林荫大道。一夜的细雨，把整个山谷都浸润得苍翠欲滴，车子一过，公路两旁的树枝上便抖落一片片飒飒的水滴；虽然天空依旧阴沉着，但一缕缕白色的云雾似乎正在眼前升腾，轻舒漫卷间把整个河谷都渲染得如仙境一般；透过公路旁树丛的缝隙，可以不时看到一段段平缓的江面，318公路就依着帕隆藏布在向前延伸。看着成野的几辆车还没有跟上来，梁师便把车停在路边，建议我们三个下到江边去转转，也正好等等后面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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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想去亲近一下帕隆藏布的江水，可当三个人穿过江滩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色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朦胧的江面上，氤氲的薄雾正在慢慢升腾，丝丝缕缕地从山脚凝聚到山腰，直到与天空融汇在一起，整个山峰都被云雾包裹起来，只留下一些斑斑驳驳的空隙；就在这些云雾的空隙里，墨绿色的云杉挺拔而出，只需要看到这一小块的浓密，你便能知道云雾里那漫山的森林是多么茂盛；濒水而立的树木似乎把这一山葱郁也洒入了帕隆藏布，浑黄的江水间竟泛起暗绿色的波纹；大大小小的江渚上，挤满了茂密的树木，五颜六色的经幡挂满了树丛的根部，不知是有意缠绕还是被江水冲刷而来，一下子又把这里点缀出几分雪域高原的神秘。

那一刻，站在清晨的帕隆藏布江边，面对着烟波浩渺的河谷，让人似乎已不愿意再用快门去记录这些瞬间；只想静静地立在这一片缥缈中，能融化作一丝雾，凝聚作一棵树，不再去追，不再去跑，此生便是神仙。可惜我们还没有修行出这等神仙命，刚在江边盘桓了十几分钟，便听到梁师喊我们上车，成野大队的几辆车已经冲到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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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的翠绿相拥着平缓的柏油马路，车行其间，就连胎噪的刺刺声似乎都那么有韵律；偶尔有拉板车的信徒从窗外闪过，都让人觉得他们不再那么辛苦，在这样的路段里匍匐，俯仰之间，都在仙境。车子没跑几分钟，窗前的河谷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一大片湿地分布在公路两旁，成野的几辆车子已经停在前面，十几个人正散落在草坪上摆着各种姿势拍照。我们也随着停了车，一起加入到这个“创作”队伍里，在咔咔嚓嚓的快门声中释放着自己的兴奋；旁边一个江苏哥们的器材更给力，大概是有扫描连拍的功能，一个人端着相机在原地打转，快门声如机关枪扫射般连成一片。

站在湿地的边缘，宽阔的草坪如一幅绿色的大地毯从眼前铺展而去，片片水面在细嫩的牧草下泛着白光，让这片沼泽更添了几分柔软的模样。抬头远眺，缭绕的云雾弥漫着整个山谷，连绵的山峦都被披上了层层细软的白纱，偶尔有浓云背后的晨光洒在上面，竟泛起了隐隐的粉红色，恰如娇羞少女半掩的妆容。一望无际的云杉林一会儿在山峰间露出几张黛青色的脸庞，一会儿又在江岸边露出几排伟岸的身躯，仿佛这里就是为他们天然设立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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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边拍照，一边小心地向湿地深处走去，山脚下几所小房子逐渐在视野里清晰起来，原来在江水旁的密林里，还深藏着一个安静的小村落。或蓝或红的屋顶，在翠绿色的枝叶间欲藏欲露，缕缕炊烟伴着薄雾，在悠然的晨风中欲散欲升，眼前的世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宁静。

这里是西藏还是江南？这里是人间还是仙境？湿地边沿一排笔直的经幡阵，沼泽深处几头悠闲的黑牦牛，似乎都不关心我这些无聊的纠结，无论动与不动，这里似乎都应该是一个自在的世界，波密的这个清晨，离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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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遇到多么美好的景致，我们的第一要务还是赶路，当马师催促大家上车时，好几个人都发出了在波密住几天多好的感叹。车子又飞奔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帕隆藏布在一旁紧紧相随，林立的沙洲在江面上随意地勾画出道道优美的曲线；满眼逶迤的山峦间依旧是森林苍茫、云蒸霞蔚，山脚下一处处色彩鲜艳的屋顶仿佛是在特意地给这种梦幻做一个真实的注脚。我们就如穿行在一幅流动的画卷里，山水树木扑面而来，让人的眼睛有些应接不暇；三个人又恢复了胡一拍的特色，不管清楚不清楚，不管模糊不模糊，在行驶的车子里依旧对着窗外不停招呼。

当车子穿过一座水泥大桥时，马师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这里是嘎朗村，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嘎朗王宫遗址，但为了赶路，今天不会拐去那里。昨晚在宾馆看波密的宣传资料时，就看到波密古称博窝，藏语就是祖先的意思，所以波密也被称为藏王故里，可惜我们这次没有机会去波密王的遗址瞻仰一下。过了嘎朗村不久，窗外的江面变得更加宽阔起来，从车上看过去，越来越像平静的湖面，一问梁师才知道，前面就是古乡湖景区；看到路况还不错，三个人便催促梁师加速超越，赶到前面去停车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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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到水边，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所谓古乡湖其实就是帕隆藏布的一段江水，也许在下游什么地方被阻塞住，才形成了这一片宽阔的水面。虽然不是真正的湖泊，但景色却很优美，有些浑黄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座连着木栈道的小亭子伸在湖水的中央，两侧都缠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湖岸旁耸立着几排高大的乔木，初秋的天气已经染上枝头，黄黄绿绿的叶子夹杂在一起，颜色煞是好看。看来这里确实要被开发成一个景区，湖水四周已经被木板钉成的篱笆围了起来，只留着通往小亭子的一个入口；我们到达时，这里没有其它的游客也没有管理人员，整个湖区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一条虎纹大黄狗守着一块撂在树根下的木牌子，上面歪扭七八地写着“广州援建古乡湖景区”几个汉字，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很久，与内地熙攘的景区简直是天壤之别。也许正是这经营者和游人的双重遗忘，这片青山碧水才得以安然地躺在这里；但那景区的字眼还是让人不免有些担心，也许随着交通和经济的发展，用不了多久，如火的欲望和如潮的人流终将把这一方安静席卷而去。

当我们在岸边浏览的时候，后面的几辆车也赶了上来，大家在湖边和亭子里又是一阵忙碌，拍照的拍照，留影的留影，古乡湖景区仿佛特意为我们这十几个人开了一个免费专场；直到梁师提醒，我们一个半小时只从波密跑出了30公里，大家才拖拖拉拉地上了车，对这不花钱的景区，也是难舍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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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回到车上，一边赞叹着波密的风景，还一边夸奖着波密的路况；可当车子刚转过湖边的一段弯路，眼前的景象就让我们惊讶不已。车前不远处，一道巨大的砂石滩将318公路拦腰覆盖，左侧山坡上一条溪水仍在奔涌而下，在坑洼不平的砂石滩上漫延开来，形成了宽大的过水路面；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泥沙混在一起，已无法分清路的模样，中间行车的部分也已经被搅成了巨大的泥浆坑；对面还停着两三辆本地的小面包，几个藏族人围在车前，似乎在寻找通过的办法。马师的车子被安排在前面探路，看来便道上的水坑和泥坑都不是很深，对越野车构不成什么威胁，在马师顺利通过后我们的车子也紧跟着冲了过去；车轮激起的巨大水花让大家异常兴奋，一个先过来的小伙子，拿着摄像机直接光脚窜入了溪水里，指挥着后面通过的两辆车进行摆拍。

在等待后面涉水车辆的功夫，马师告诉我们，这里就是有名的古乡冰川泥石流区，眼前这段就是50多年前一场特大泥石流的遗迹，直到现在，地质还没有稳定下来，每年都或大或小地频频发作。听了马师的介绍，我不禁又远远近近地打量了一番，这还真是一个浩大的场面，巨大的扇形堆积体似乎一直从公路这里延伸到远处的山峰下，从表面就可以想见当年的冲积流量；紧邻公路的区域，拦阻着很长的石笼坝，虽然垒砌的比较厚重，但挡在这巨大的堆积体前，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弱不禁风；正巧有两个年轻人就坐在高高的石坝顶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过往的车辆，悠闲的样子就如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风景；堆积体上部的碎石间，已经长出里许多绿色的小树，虽然显得有些孤寂飘摇，但50年的岁月还是让这里在一场毁灭后生出了些许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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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越野车都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泥石流堆积体，惹得开面包的藏族青年不时投来艳羡的目光；马师招呼大家后续要保持队形，以便特殊路段互相有个照应，几辆车又开始首尾相接继续向通麦进发。

一过了这段乱石滩，公路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平整的柏油路面就在云杉的海洋里向远方延伸，在车上大多时候只能见到一条窄窄的天空；偶尔行到视野稍微开阔的地方，满眼依旧是青山如黛、白雾如纱，仿佛我们的车子一直穿行在一幅水墨长卷中。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帕隆藏布峡谷，难道前面真的会有什么天险？这不免让人有些生疑，或许所谓的凶险，只不过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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