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武行”背后的河南绿业教育之乱象

 

核心提示：班主任因催缴学费校门口暴殴学生，党委书记现场“观战”20多分钟后，特意交待“别出啥大事了”。“全武行”的背后，仅有初中学历的班主任在教学管理上难免“捉襟见肘”，这也凸显了其管理弊政。绿业电脑学校多次违规被媒体曝光仍“旧习难改”，丢弃“诚信办学”后，河南绿业教育究竟还能走多远？

 

因催缴学费班主任暴殴学生

张利现在很少出门，也不愿回到学校继续上学，他的家人一直在为一个多月前发生在校园里的“暴殴事件”奔波讨说法。

9月14日下午，张利被班主任炊要峰叫到了办公室，炊要峰通知他回家拿学费，并让他写了一张假条。

张利老家在河南唐河县，父母在郑州做生意。下午3点多，张利从学校坐公交车到火车站，然后转车到黄科大。张利家人租住的地方在郑州市南四环附近，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一段路程。

“我到家已经5点多了”，由于时间和交通不便等原因，张利当天下午未能返校。

张利所在的河南绿业电脑职业培训学校（以下称河南绿业电脑学校），位于郑州市二七区马寨镇，距火车站约20公里。

张利是河南绿业电脑学校09级动漫专业的自考本科生，学费9600元/年，已交了3000元，剩余6600元，母亲为他存到了银行卡里，“孩子带那么多钱坐公交车不放心”。

15日上午11点40分，张利返回到学校，在校门口碰到了班主任炊要峰与体育老师张利伟。炊看到张利穿着拖鞋进学校就让他回去换鞋，但很快又叫住了他，问及请假的事，炊以超假为由认定张利逃课。张利说自己刚到，没有逃课，并向班主任炊要峰解释了当天未能返校的原因。

炊要峰认为张利耍滑头，当时态度比较强硬，问张利可拿了学费。张利说拿了，银行卡放在房间里。炊让他马上回去拿，当时正值中午，张利说吃过饭再缴。

张利并不住在宿舍，而是在学校对面的村里租房，正要去学校餐厅吃饭。

就在两个人走过的一刹那，炊要峰扔下一句狠话：“下午上课之前不缴，搬东西走人。”

听了炊的这句话，张利嘀咕了一句：“走就走。”

当时学校门口有许多学生和老师，炊要峰认为张利顶撞自己，很没面子。于是迅速回过身来冲着张利吼叫：“你小子不教训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炊要峰用手卡住张利的脖子把他拖进了校门卫室。

 

“三秒钟，给我起来！”

在被殴打长达20多分钟之后，张利实在忍受不住了，躺在了地上。炊要峰说：“三秒钟，给我起来，不起来我继续打你。”

“一进去，他就扇了我一耳巴子，接着拳打脚踢。当时门卫室里除了门卫还有张利伟、李丽等老师。”张利说，“校党委书记朱尤卿是后来的”。

据记者了解，炊要峰，河南许昌人，现年30岁，有过10年的军旅生涯，在河南绿业电脑学校工作多年，现任政教处处长兼班主任。

张利说：“当时门卫和几个老师看到炊要峰这么凶狠地打我，就过来劝阻，但他仍然不停地用脚踢我。”

炊要峰见有人阻拦，仍难消气。就把张利拉进了门卫室的内屋。内屋里只有一把凳子，门卫让张利坐到凳子上，说“有话好好说”。

“我坐在凳子上，他仍然用脚踹我。他当时把我打急了，我就冲他喊了一句‘炊要峰，你再打我，就别在学校混了。’”张利说。

听到张利的喊话，两个女老师冲进来往外拉张利，并喊着“快走！快走！”

张利的一支胳膊被炊要峰紧紧地在后面拽住，他对两个女老师说“走不了”。经过一番折腾，张利最终被两个女老师从门卫室里拉了出来。

一个叫李丽的女老师对张利说：“有啥事到办公室去说。”“当时我不想去，炊要峰硬拽着我，张利伟在后面推搡着把我弄到了101会议室，还有党委书记朱尤卿。”

进了101会议室，张利伟随即关上了门。后见有同学在窗户外观看，张迅速关上窗户，并拉上了窗帘。

张利伟是河南绿业电脑学校的体育老师，平时与炊要峰十分要好。在张利被班主任暴力殴打长达40多分钟的时间里，他从未劝阻过。

张利站在四围看不希望的会议室里，面对“身手不凡”的班主任和主动“帮闲”的体育老师及“坐视不管”的党委书记，他只有挨打的份。

一进会议室，炊要峰冲着张利喊：“来咱们两个单挑！”

“我打不过，你当过兵。”话音未落，炊要峰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张利大喊：“我听不见了。”

“你装啥，少给我装。”炊要峰说。“当时张利伟和党委书记朱尤卿就站在旁边，任凭炊要峰如何打我他们都不曾阻拦。”张利说。

在会议室被殴打长达20多分钟之后，张利实在忍受不住了，躺在了地上。炊要峰说：“三秒钟，给我起来，不起来我继续打你。”

张利伟老师也在一旁说：“你赶快起来吧，不起来还会挨打。”

 

党委书记交待“别出啥大事了”

张利说，校党委书记朱尤卿在场20多分钟，一直坐视不管，最后走过来交待炊要峰：“别出啥大事了。”

张利从地上起来后，炊要峰并没有停止打他。万般无奈，他向一旁的党委书记求救。

“朱书记，你管不管！”张利手指了下朱。朱尤卿当时没有反应，一旁的张利伟一脸凶狠地说：“你指谁呢？”“他感觉我对党委书记不尊敬。”张利说。

据张利母亲刘丽介绍，校党委书记朱尤卿在张利住院后曾到医院就此事辩解说自己和张利伟都曾阻止过炊要峰。张利母亲对校方的说法持反对态度：“他们要是真正出面阻止过，张利根本不会被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记者曾多次致电河南绿业电脑学校，综合办公室负责人以领导不在、不知道等理由拒绝采访。

刘丽说，“张利被送到医院时，嘴唇出血、脸部淤肿、全身青紫、胳膊等多处有血迹。医院的护士们都说‘这老师太残忍了’”。

而张利的法医鉴定结果是轻伤：“脑震荡”、“耳膜穿孔”、“多处软组织损伤”，这也印证了张利母亲的话。

张利说，校党委书记朱尤卿在场20多分钟，一直坐视不管，最后走过来交待炊要峰：“别出啥大事了。”

班主任炊要峰并没有因此而停手，张利不再像之前那样站在原地不动等挨打，他选择了躲避，并试图用双手推挡。

“你小子终于还手了。”炊要峰突然来了劲。 

张利说他不敢和炊要峰动手，是炊把自己打急了。后来，炊要峰边打边骂。张利不堪辱骂就还了口，结果换来的是炊要峰的十几记耳光。

后来，一个叫石征的老师过来了，阻止了炊要峰，并从中调和让张利给班主任道歉。

为避免继续挨打，张利只好向炊要峰认错。“逃课对不对”、“顶撞老师对不对”炊要峰让张利一一承认错误，每问一个问题就是狠狠一拳在胸，直到自己的手指打出了血。

在石老师的帮助下，炊要峰终于停止了对张利的暴力殴打。炊在卫生间里洗完自己衬衫上的血迹后，并让张利也洗一洗，一起去餐厅吃饭。

吃过饭，炊要峰把张利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好是一番安慰与表扬，还聊起了家常。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张利被同学叫了出去。

临走时，炊说过一会儿带他去153医院，张利在教学楼大厅等了20多分钟，也不见班主任炊要峰过来。

下午3点，张利在同学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但很快就开始头疼、发烧、头晕、耳鸣、全身疼痛，同学李华（化名）帮他测量的体温是37.7℃。

 

班主任医院病床威吓被打学生

张利母亲说，人是炊要峰一个人打的，责任不是炊要峰一个人。事情发生在学校里，校领导还在场，他们都没制止过，学校必须承担责任，给孩子一个说法。

刘丽接到李华的电话后，仍不太相信。“我们赶到后看到张利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一直哭。”

李华当时哭着说：“老师说带他去医院，一个多小时都没来，看来是不管了。”

家长把张利背下楼，去学校找校方询问情况。在4楼办公室见到了炊要峰，炊不但不问张利的伤情，反而说张利的不对，态度十分蛮横。

下了楼，张利家长拨打了110，马寨镇派出所民警赶到后，让他们先把张利送医院看病，“有啥需要以后再联系。”

9月15日下午5点多，张利被送到了153医院。炊要峰和张利伟到医院后以“协商”为由阻挠张利家人办理住院手续。

张利母亲说：“你就是不掏一分钱，俺该咋住院咋住院。”

炊要峰见阻止不了，趁张利家长办理住院手续之际，把张利的同学李华支开，对躺在病床上的张利说：“这事都出来了，你看咋解决？”并说自己纪委有人，实力解决根本告不倒他。

为此，当晚张利家长和班主任炊要峰在医院再次发生了争吵。后来，张利母亲决定做法医鉴定，炊要峰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9月21日，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后，张利家长给马寨镇派出所打电话说明情况，希望派出所依法办案。27日，炊要峰被警方抓获。

张利在学校被班主任暴殴一事，河南绿业电脑学校曾向张利家长表态“学校有责任”。由于临近考试，一位王姓副校长还向张利家长承诺如果张利不能参加考试，学校想办法帮其办理毕业证。

刘丽说：“我们要一张毕业证有啥用？孩子在你们学校学不到知识，被打成这样，还怎么在你们学校继续上学。”

河南绿业电脑学校承认存在过错，但却不愿为张利承担任何医疗费和赔偿。尤其在炊要峰被抓后，校方就不再出面过问此事，所谓的责任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对此，记者电话采访了河南银基律师事务所，宁明义主任律师说：“炊要峰已涉嫌故意伤害，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涉案学校也将因未尽到合理的安全保障义务，需对受害人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再则因炊要峰系催交学费引起争端，炊要峰的行为应当认定为职务行为，因其职务行为造成他人经济损失，据此受害人也可向涉案学校主张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

张利母亲说，人是炊要峰一个人打的，责任不是炊要峰一个人。事情发生在学校里，校领导还在场，他们都没制止过，学校必须承担责任，给孩子一个说法。

 

学校多次被曝光 班主任仅初中文化

田卫东比较崇尚军人，学校在招聘班主任时大多选择退伍军人或武校出来的人来管理学生，这些人大都仅有初中文化。

据了解，河南绿业电脑学校是一个专业电脑培训机构，又称绿业教育集团，拥有河南绿业电脑职业培训学校和郑州绿业信息中等专业学校及多所分校，并多次被省内外媒体曝光。

早在2004年7月，河南电视台就报道了河南绿业教育集团学校出现“黑心棉”一事，学员们使用“黑心棉”后浑身发痒，起疙瘩。9月，《河南法制报》头版以“打假：揭开‘绿业’‘美丽’的面纱为标题，曝光了该校靠虚假广告宣传，欺诈招生的事实。

2007年，《东方今报》再次曝光河南绿业电脑学校涉嫌欺诈的行为。

2008年3月，《楚天都市报》曝光了该校不能正常授课的现象。

2009年9月17日，河北电视台经济生活频道《今日资讯》栏目，对著名演员王宝强代言的河南绿业电脑学校石家庄分校涉嫌欺诈一事进行报道，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19日，绿业太原分校也因类似状况被《山西晚报》曝光。

2010年7月，河南绿业电脑学校山东分校（时名“山东绿业信息学院”），因滥改学校名称、伪造省政府文件、非法办学、欺诈招生等原因被媒体曝光。

记者在相关部门了解到，河南绿业电脑学校2007年在原河南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注册。创办人田卫东曾自称原系安阳大学教授，被媒体曝光后又改称教师。田卫东以教育家自诩，并多次在招生之际利用国内某大型网站视频节目吹嘘其“田氏体验教学法”。

据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师透露，田卫东以绿业教育教材编委会的名义，非法印刷、盗版学生课本，强行向学员推销，从中赚钱。

田卫东比较崇尚军人，学校在招聘班主任时大多选择退伍军人或武校出来的人来管理学生，这些人大都仅有初中文化，根本不懂教育。

张利说：“今年夏天炊要峰在班会上批评李波，李波在下面小声说话，他就扇李波几个耳光，当时班干部都上来拦他。”

“他就是一素质低下、脾气暴躁、在学生面前说一不二，谁顶撞他就会挨打。”“炊要峰根本不懂教育，经常拿我们学生当兵训，一次校晨会，有几个班级迟到了，他就罚男生做200个俯卧撑，女生做下蹲。还经常在半夜把我们集合起来，整理内务。有时候上课时间也会，他是政务处的，天天给老师点名，老师们也不敢说什么。”学生如是说。

 

“绿业”乱象的原因何在

军训服装费300元，却从不搞军训，也不发服装。“一个班穿了，让另一个班穿，最后学校再收上来。”

据该校学生介绍，国家中职教育政策农村学生每生年可获国家1500元助学补助，河南绿业教育集团学校(绿业信息中专)居然给学生打白条。

据记者调查，2008年河南绿业教育集团学校校长田卫东为2896名学生注册了中专学籍并成功注册国家助学补助。这些学生在校不到一年基本毕业完毕，助学金并没有全部发到在校学生手中。

军训服装费300元，却从不搞军训，也不发服装。“一个班穿了，让另一个班穿，最后学校再收上来”一个09级学生说。

张利说，去年他入校时大约有2500人，目前在校学生只有1000多人。老师也少得很，工资低，要求苛刻，今年走了很多老师。

聘任的老师无一人签订劳动合同，没有缴纳法律规定的保险、医疗、公积金或许只是老师们离职的原因之一；学校在每年秋季招生不景气的情况下清退（内说劝离）员工才是教师“缩水”的真正原因。

老师流失，教学质量下降，管理落后等原因导致学生不断减少。学生李华说：“学校现在打算把宿舍楼的四楼、五楼租给其他学校的学生住，老师已经和我们说了。”

有学生家长说，绿业宣称以“教育报国，民族昌盛”为办学宗旨，从这几年被曝光的事件看，其实是一个打着教育旗帜靠欺诈骗钱的团伙。

记者调查发现，河南绿业电脑学校多个省外分校，表面上看是加盟连锁，其负责人均是绿业的股东之一。比如去年被媒体曝光的绿业石家庄分校，自2007年后就未年检，负责人郑伟奇后回到郑州总校任领导；武汉分校倒闭后，校长王海也回到总校任职；太原分校明知学校要关闭却照常招生，山西主管部门称“恶意欺诈”。

河南绿业教育集团学校乱象的原因何在？记者发现在于其丢失了“诚信办学”、“以德治教”、“育人为本”、“以德施教”的办学理念。而同是电脑培训的河南新华电脑学院就是例子，其学院堪称民办教育的成功典范。

如果绿业教育连基本的“诚信办学”都不能做到，那绿业的路还能走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