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有了三巨头,你的工资可能是低了一点,但是我们给你冠军承诺。当你三十年后抱着孙子看篮球比赛的时候,可以对他说:知道么?爷爷当年也在那片球场上战斗过,而且并非一事无成。这难道不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么?先发大合同,再剥削人民群众——这是资本家们惯用的手段,正如下面这个故事里发生的那样。
迈阿密某私人海滩停车场,横七竖八的停着各处驶来的豪华轿车。车里载着寻求新合同的自由球员,只是被反光涂层挡住了车窗,看不真切。帕特·莱利的私人会所就在停车场另一边,烈日蒸腾,空气中飘来焗龙虾和意大利海鲜泡饭的味道。
自由球员们下了车,由菲佣引进会客室,占卜他们的命运。“中锋双年,老将底薪,”会客室里的先生有气没力的回答他们。
“什么!”自由球员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在六月里,你们不是说可以给中产么?”
“顶薪都给过,不要说中产。”
“哪里有差那么多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想抱大腿的潮水一般涌来,过两天行情还要跌!”
刚才仿佛准备去 BEAT LA
的一股劲儿,现在每个人却都松懈下来。今年赶上各队清理薪资空间,工资帽又难得逆市上调,谁都以为挣扎在联盟边缘的自由球员们可以透一透气了。
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打NBA,我们回去打NBDL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激愤的话。
“哧,”先生冷笑着,“你们不打,人家就没人了么?各处地方多的是国际球员,上一批还没有消化完,这一批又坐飞机来了。听说那个在奥运会上盖了科比和甜瓜的孙悦,已经到华盛顿,参加夏季联赛了。”
国际球员、孙悦、华盛顿,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放弃在迈阿密寻求合同的机会,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打篮球呢?还要养家糊口呢。
“我们去芝加哥吧,”在芝加哥,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来了一个“哧”,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芝加哥,就是到纽约去也一样。哪里的行情能和我们这里比呢?
“先生,能不能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球会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多交一点奢侈税,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洛杉矶的鱼主席拿到三年一千万,现在这里的哈斯勒姆五年两千万。先生您也说了,给了那么多顶薪,其他人是低了点,但是我们想,总该比去年多一点吧?”
哪里知道只有双年和底薪!
“先生,我还是去年的老价钱,三百万吧。”
“先生,明年就要实行硬工资帽,自由球员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地上,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工资低,不要打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美刀和冠军承诺,不签你们自有其他人。你们看,又有两辆车过来了。”
三四个光头从门廊里走进来,光头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光溜溜或者泛着青碴的头皮上。
“听听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底薪!”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能签的合同却不可不签,而且命中注定,想拿戒指,还是在迈阿密希望最大。口袋里需要钞票,手指上需要戒指,这是自由球员的宿命,是“资本机会主义者”帕特·莱利准备好的甜美圈套。
在关于合同年限的辩论中,在付款方式的争持下,果然有几个自由球员在那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停车场里的车开走了不少。光头朋友们把自己未来一两年的劳动力送出去,换到手的是信用卡上的几个虚拟的数字。
“先生,给现钞,林肯绿币,不行么?”艰辛的劳动,看巨头眼色的委屈,只能换来不断贬值的看不见的数字,怪不舒服,好像又被他们打了折扣。
“阿肯色农民相!”一只手按着键盘,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一块钱就作一块钱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美分?我们这里没有绿币,只能转账。”
“那么,给人民币吧?”从汇率动向来看,还是人民币的价值坚挺一些。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的指着,“这是美联储的,你们不要,可是想吃官司?”
不要这钞票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海滩会所,另一批人又从停车场过来。同样地,在会客室里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入夏以来发奋训练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只有少数人拿到了和心理价位相距甚远的合同,即使是这少数人,依然被认为是幸运的。
“光头朋友”出来便去了South
Beach的休闲餐厅,点几份芝士虾、螃蟹蛋糕或者帝王蟹腿,再来几杯鸡尾酒,团团围坐着,任凭老婆和女友带着孩子们在海滩上跑来跑去,惟有他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海滩上喝酒,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老将底薪,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合同年前,又赶上经济危机,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工资帽调上去,没想到于我们,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我还挣了二百五十万。”
“按说我的状态也保持得还可以,怎么也能打上第二控卫,哪里知道人家是不要白不要。”
“为什么一定要送上门去呢?我是不学那些抱大腿混戒指的。再说三巨头就一定是冠军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那个谁,巴克利,对了,还有马龙、斯托克顿,一辈子奋斗二十年,回头看看,总冠军居然还没有巴特尔多,这就是命!我们这种混饭吃的,能混进冠军队就是祖坟冒青烟啦。”
“可是工资实在太低!球星个个都是顶薪、长约,我们这些跑龙套的就是活该卖命的么?”
“球真的打不得了!”
“去欧洲打球吧,听说去欧洲倒是蛮写意的。”
“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去海外打球的都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山西去打工也不坏。我有个同乡老马,在山西什么煤矿队里打工,听说一个月就能挣好几万。在当地消费,已经很HIGH了!”
“你以为一个月几万很多?人家那是去卖球鞋的。现在什么事情跑得了做买卖呢?我们还不是人家簿子上的一堆筹码?”
一时大家沉默了。或黑或白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像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年年打球,年年争合同,到底替谁卖命?”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面前 Son of a Beach
的海报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打的。我们拼死拼活,抢篮板,造进攻犯规,下黑手掏人鸟窝,最后他们嘴唇皮一动,说:‘没有空间了,老将底薪!’就把我们的油水一股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工资帽就好了,我也不多要,四百万就够了。”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球会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缴奢侈税。”
“那么我们的球也是拿血汗来打的,为什么替他们白当差?”
“人家有的是球星,个个都是顶薪、拉里·伯德条款,个个都是广告大户、卖球衣卖球鞋,哪里会想到我们?”
“可是我想明年就要劳资谈判,现在让他们得便宜,到时候鱼主席带着大家闹一闹,也好。”
“九八年那会,不是就闹过停摆么?真的赚不到钱,停摆也是不怕的,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散乱的谈话自然没什么决议,酒喝干了,便各自散去酒店,然后回家的回家,搬家的搬家。第二天又有一批豪华汽车驶过来,表演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大城市里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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