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散文

从来没有刻意要做什么散文，只是强烈的感受压抑不住的从心底蹦出来，流向稿纸。完全是一种躁动的发烧状态，不吐不快。笔紧张地跟着感觉走，所有有关散文规则的种种，脑子里连影子也找不到。情绪像泛滥的洪水，连同错别字一起匆忙宣泄出来。别说谋篇布局，写完连题目还没找到。写完了，一身轻松，稿子放一段时间，再去收拾整理一下，安上一个题目。

真实，自然，不矫饰，不造作，我手写我心，是我努力去做的。文章要好，倒不一定。但那情、那景、那表达的方式和用语，绝对是我的。

                        那年我十八岁

一个人是爱着还是恨着，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我记不清是谁讲的，真是准确之极，妙不可言。我常常很小心地警惕自己的每一个眼神，以防泄露心中的秘密。

我们交往已经半年了，相互的称呼已经进展到一个字的阶段，相会再不能等到长长的一周之末了，因为我们有越来越多的话要告诉对方。

在这半年里，我的求知欲由强烈变成了贪婪。为了满足我的求知欲，他四处为我找书，一个个书店里都有过他寻觅我需要的书的身影，有时一天跑几个书店，累得他气喘吁吁。

“君，你猜猜，我得了一本什么书？嗨，真是美极了！”

“看把你美的。啊，（（普希金抒情诗集）），快给我看看。呵，呵，真棒！”

“怎么样？一翻就迷上了，那学习心得可得交两篇，敢答应吗？”

望着他火一样灼人的目光，我看见了希望，这是他鼓励鞭策我前进的一种方式。

“别说两篇，三篇又能把人怎么样？我还要用诗的形式表达呢。”

“真的？那我这里还有呢，瞧，郭小川的（（两都颂））、雁翼的（（胜利的红星））、贺敬之的（（放声歌唱））。”

“这么多？太好了，一周之后再见！”

“哎，你……跑什么嘛，真是！”

回头看他象被钉子钉在那里似的发楞，我冲他一笑，说：“老师同志，请回吧，下周来拿作业，保准你打一百分。”

在他的“逼迫”下，一篇篇作文式的心得，一首首语言平淡，却充满了激情的诗，确切点说算打油诗吧，不断地流到纸上。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多紧张啊，读书，作笔记，写心得，写日记，连平时总把我盯得紧紧的哥哥也忍不住常常上楼来叫我。

“小妹，又不是在学校里，搞那么紧张干什么，天热，下楼歇歇吧！”

哥哥不知道隐藏在我心中的那股“劲”，我只朝他摇摇头。

我得交上一首比快板诗好一点的东西呵，不能再让他笑话我。“你这是诗吗？‘祖国是个大花园，山青水秀好江山。’天娜，这只是快板词呵，打金钱板搞演唱的！”

怎么写才能表达我的心情呢，我拼命的看书，练笔，只是为了赶上他么？不！我立志要做一个对祖国对人民有用的人，让生命过得像保尔、柯察金－生一样的有意义。想到这里，心里陡然豁亮了，“在这美好的人间，我没有什么才能，只有一颗赤子之心，她永远属于人民。”这是诗吗？虽然不算好诗，却表达了我的思想。只是还不够有力量，再加上一首吧：“秋去冬来梅花开，鲜花会谢志不败，此生不实远理想，死而复生又重来！”好，就这样，找他交稿吧。谁想，他竟自找上门来了，还没到周末呢，可他带来的却是一阵冰雹。

“给，打分吧。怎么样，象吗？快坐下看。”

“要说，可真不怎么样，不过可以修改，特别是第二首第三句，把它改成‘此生不做豪壮事’更好些。‘此生不做豪壮事，死而复生又重来。’这样更有力，也更顺。喂，我说你今后别写这些倒古不古的东西好不好，你一点古诗词基础都没有，却要去写律诗绝句，还是多读一些历代的作品，想想再写吧。”

“你，你就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别人的劳动成果？”

“怎么？光想听好话？恭维话，我会说，就是对你没好处。”

我被激怒了；“我是说，你知道别人熬了多少夜吗？你一下子就给否定了。”

“熬夜也不一定就会写好诗。我能对你象一般人一样的要求吗？”

“可我告诉过你，我只有这个水平啊！”

“不，是你没有尽到最大的努力，写出的东西怕修改。这，给你上次的文章，好好看看我改过的地方，生造的词句太多了，你真该把（（谈写作））那本书再好好看看。”

这次他没象以前一样吃过午饭才走，也许是我那些东西太使他失望了。一个女性的尊严和面子使我没有起身去送他，可是，我哭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别人多读了十几年书吗，这么盛气凌人！写得不好，就不能耐心说说，脸拉得那么长。现在我还写下去吗？还写，偏要写点好给他看看。还去找他么？不，不去。再说，他家门朝东还是朝西我都不知道，哪里去找。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生气了，还会不会再来。自学之路真难走，但还得靠个人的努力走下去。”

我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不懂得“爱情波折”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是绝裂了呢。可是没过两天，当我背对着门，坐在写字台前发狠的时候，他悄悄的在我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我记完当天的日记，，禁不住揉揉发酸的手腕，才猛然发现他。

“这么恨我，竟在日记上发誓？我又为了谁，你真舍得……”

“我恨谁呢，只恨自己不争气！”

“骄傲的公主，我们讲和吧。今后你努力写得好一些，我也耐心点。那天我是有点不够冷静，没给你鼓劲加油，反而泼了冷水。你呢，也真不谦虚。一出门我又懊悔了，现在请允许我带着书上门赔罪。”

看见他故作诚惶诚恐的滑稽像，我也噘不起嘴了，反而“扑嗤”一声笑了。

“你呀！”我说。

“我是一个有缺点有优点的活生生的人，不是泥塑木雕的偶像”他说。

这就是初恋的甜蜜？！

从此，我艰苦的自学之路上有了一个好老师，我的人生之路上有了一个好伴侣。那年我十八岁。

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