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诗学笔记:现代诗歌中的标点符号
(2011-12-11 21:40:30)
标点符号,是伴随现代汉语而来的一种源自西方的语言表现方式。它在语言书写过程中所起的主要作用,以我个人的体会而言,不外乎两种。一是加强逻辑的推定和划分。二是突出语气和弥补在书面与口语之间情感的落差。“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从这句古文现代标点法的插入中,我们可以看出,标点符号的加入首先是文理逻辑的明晰化,其次是口语现场感的突出以及情感的加强。
索绪尔说,语言是符号,那么标点符号是不是也承担了语言的一部分表情或者表意了呢?答案是肯定的。
现代诗歌的语言材料是现代汉语,现代汉语没有标点符号可以吗?当然不可以。那么现代诗歌没有标点符号可以吗?事实上可以。但是我认为,没有标点符号的现代诗歌是不完善的,至少在文理上诗人是在偷懒,不负责。那些不用标点符号的诗人的理由,大概有以下几种。一是诗歌行文漂亮,简洁。二是所谓“留白”和断裂,意为有深意。三是容易堆砌,造成意象的视觉冲撞,从而区别于散文。这些理由,说实话不值得一驳。因为写作现代诗歌的目的不是做得漂亮让人羡慕,也不是故做深意让人猜想,更不是让我们看名词与名词进行核撞击,破坏我们的脑神经,而是运用现代汉语这种语言材料以现代诗歌的方式,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抒发诗人作为人类的情感。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把牛角尖钻到这个方面上去,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现代汉语的文理要求,把标点符号正确地运用到现代诗歌中去。
要正确地在现代诗歌里运用标点符号,其实并不难,就是按照现代汉语的文理要求去做就行了。但是,现在的很多诗歌作者很不重视这个标点符号,往往一个逗号逗到底,句末不要句号的,更是连一个句号都不用。还有些人只会用感叹号和问号,到处用,结果就算惊叹也没效果了。
现代诗歌中的标点符号,按照我的理解,由于现代诗歌的体裁关系,还是与现代汉语的散文行文中运用的标点符号有一些区别。以下是我想到的一些在现代诗歌中运用标点符号的心得,共大家参考。
逗号。这是最常用的一个符号。首先,逗号在现代汉语行文中起的作用,主要是一句话没说完,还要继续说,所以在诗歌中它的主要作用除了逻辑上的推定,就是语气上的承接,升起就要降落。一般这种降落,着眼点是诗句的核心意义。例如“她的身体,我的音乐水滴”(李全平《音乐的水滴》)。有些人断句很短,断成类似这样:“她的身体/我的音乐水滴”。意义上有什么区别吗?应该没有。但是,阅读起来很不舒服,刚起来的语气突然断了,套一句老话,诗歌的音乐性就荡然无存了。
句号。这个符号比较少用。但有相当部分诗人很喜欢用。他们喜欢的是句号嘎然而止的那种韵味。强调,突出。例如“它端坐在中央。像一头牛,露耸着脊背”(李全平《鲸鱼》)如果在句号那里断句,显然就失去了强调的作用。还有一些句号的运用也很有趣,它产生一种分离的视觉感。江河有句诗很经典,是这样“白杨。白杨。白杨/你绕着走,绕着走”。在白杨林里,诗人看到的情形,用句号表现了出来。
分号。这个符号的运用和逗号区别不大,一般也绝少用。它与逗号的区别在于,它加强了递进的意思。
冒号。这个符号除了引号并用以外,有好多人会用来当作前一句的补充说明。例如“哪里也不要去:舞厅,花花世界,大麻/或危险的地方。像母亲那样苍老,教育我”(李全平《像母亲那样苍老》)我觉得这样的用法很不干净,也许散文中可以这样来后补解释,但是诗歌中后置的解释,其实就是阻碍了语序的正常流动。气为之一浊。另外还有这样的用法:“久违的三卡:被泥泞和寒冷堵塞的喉咙/在塘堤之上发出愤怒的咆哮”(俞强《滩涂之春》)。三卡象堵塞的喉咙,用后续补充的方式来强化感觉,虽然并没什么错,但读后我只感觉很生硬。我以为这种冒号的用法,还是少用。
引号。这个符号现在在没有冒号的情况下也比较常见。有现场感,是它的优点。但注意引用后的衔接。例如““站在一碗水的边缘/不断把头浸到水里去。”/哦,最深情的吻”(李全平《相对论》)。这样的引用,就比较突兀,衔接上更是距离巨大。
破折号。这个符号也用得比较多,大概是翻译体留下的后遗症。也是说明,补充,展开的意思。好在一般都只是有必要的时候自然而然拖出来的一杠,有加不加,比较随意。就不多说了。
省略号。这个用法和散文用法几乎没多大区别。
括号。有些人还在诗歌中引入了这个符号。主要还是补充的意思,但有些诗人却把括号里的诗句弄成主旋律以外的一个副旋律,比较复杂,也比较有意思。效果如何,却只能仁者见仁了。例句,我选我自己的一首诗歌,大家看看。
诗人力虹
我毫不怀疑,他骨头里都是炙热的火种
药行街151号。我少年时代梦想的殿堂
他埋头在稿件堆里,黑发凌乱,面容严肃
下班推着自行车,有时,带着他妻子回家
他妻子是一个温宛娟秀的江南女子,一双
幽怨深情的大眼睛,总是崇拜地望着他
(那时,我搭乘了他私自铺设的地铁
像一组心灵的密码,经过他手指不断地敲击
把诗歌的信息,永久地保存在了我的生活里)
再次见到他是他出狱之后,一身瘦骨
他不停地搓着手,缩着脖子
那是又一个冬天。他给我看他们家的全家福
笑的灿烂的是她六、七岁的女儿,坐在一艘
水泥船上,后面是灰暗的小河和模糊的村庄
(那之后的十几年,我独自品尝了
他留下的《土豆》,为这金黄的不可企及的
光芒,我在无限沉沦的现实里看到希望)
是一次网络邂逅,使我驱车200公里
再一次握住他的手。这双充满骨感的文人的手
比我经常敷衍的商人的手干燥,锐利,刺痛我的心
他期待的眼睛里充满火焰和莫名的亢奋
但我知道我终究会让他失望,出不了埃及
一个白衣书生,擅长于把自己先烧起来
是否温暖了别人,还是摧残了自己的家
似乎,早已不在他的视野之内
是什么让他不屑俯撖这平凡的幸福
一种激情,何时才能平息这乌托邦的幻想
2006-11-19
最后是感叹号和问号。也不问说了,是中国人都知道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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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的结构中,写诗要不要标点?
写诗要不要标点?在老一辈诗人当中,便有两种完全对立的回答。例如卞之琳便说“要”,她的理由是:诗歌语言也要像其他文章的语言那样“规范化”。而著名老诗人欧外鸥便说“无须要”,他的理由是:诗歌没有标点,是“古已有之”。
其实,个人浅见,这两位老诗人的观点都并不全对。写诗要不要标点,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非常熟悉的诗人如艾青、舒婷等,他们的名作都是有的下了标点,有的没下标点。
在一般文章当中,标点符号有表示逻辑停顿或语气的作用。有时,诗也会像一般文章那样,要把语言的含义表达清楚,避免产生歧义,便使用标点符号。例如: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唤你的名字。
——纪弦《你的名字》
这四节诗的标点符号下得很标准,我们看上去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相反,它使诗人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更准确,抒情个性展现得更充分。但是,有时诗由于它特殊的排列,不下标点符号,意思也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再下标点,便成了“蛇足”了。显然,诗人是会因此而不给他的作品下标点。例如:
一重溪隔开两座断崖
冷冷东西想望
一轻舟分开两道深水
汩汩南北对抗
一横桨离间两边情人
相思若衔若断
一颗心悬念两个夜空
月色忽冷忽热
——陈家带《鸬鹚潭景》
有时候不下标点意思也十分明白,所以不下;有时候不下标点意思不那么明白,诗人更有兴趣不下。这是因为诗的特质在含蓄。如果一个句子由于没有下标点而有多种解释,令人玩味,那诗人便更有理由不下。例如:
轻轻地搦起一枝箭
欲测量宇宙间的哀愁吗
箫声在夜色中凝聚
在月荫里熔化
承接那神妙旋律
訇然的,窗也开启,心也开启……
——张秀亚《箫》
这里第一节最后一行诗,由于诗人没有下标点符号,读者是很难直接知道他采取的是疑问的态度呢,还是充分肯定的态度。即有可能是以下的两点情况:
欲测量宇宙间的哀愁吗?
欲测量宇宙间的哀愁吗!
由于没有下标点,这就使诗人的态度暧昧起来,读者便有了思考的余地。以我的理解,张秀亚这里的态度实际也是双重的,既是疑问又是肯定。遇到这样复杂的情绪,更不好下标点。因为一下标点,态度便明朗了,与作者原来要表现的情绪不一致。或者可以这么说,作者不给这一行下标点,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而第三节最后一句却又下了两个标点,从视觉、听觉和知觉写听箫的感受,酿造出一种追怀的情调。
上面所引的陈家带的诗,句子的停顿是采用空格的形式来表示的。但张秀亚的诗第三节最后一句却是下起标点来表达停顿作用。其实,这都是一种形成节奏与旋律的特殊方式。在“诗说之一诗的节奏和旋律”,我曾经说过,形式节奏与旋律,我们可以采用断句的方法,断句以构成句中的停顿。其实,形成节奏与旋律,还可以采用拼句的办法,——即在该下标点的地方不下,并且使之联接起来。断句所造成的节奏与旋律舒缓,拼句所形成的节奏与旋律急促,有点诙谐的味道。诗人的诗所写的内容自然是正剧性质的,但有些地方采用拼句法,能给正剧性质的内容增加一点谐趣,以形成一种亦庄亦谐,寓庄于谐的文字风格。这样看来,诗人有时不给他的作品下标点,还是形成某种节奏与旋律的需要。我们再来看这个例子:
麓湖畔这块土地真真肥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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