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张枣一首诗《父亲》
(2012-02-18 08: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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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文化 |
我终于放慢了速度
◎
我终于放慢了速度:一个巡道员
手拿锤子,不再是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他(像一个看守打开了铁门或如一种
困厄之后的启示)
解开了我身体这节车厢的锁扣。
我不再受欲望驱动,以内心的速度
驰骋在世上——
树木从幻觉回归它本身:
枝叶颤抖,鸟翅闪烁。
站台——停顿——不再是告别,
而像经历一夜雾霾的早晨,在凝聚:
手,伸向内心的纬度。
一群劫匪也突然停住了脚步,
仿佛冷静的震慑甚于雷霆。
此刻什么也不能扭曲溪流的清澈。
地平线清晰起来,落日如死亡
映照出沿途时光的黄金。
我不再重复你们“哐当哐当”的节奏
和那些丧失了部首的语言。
谁说没有火车头就不能赶上时代?
在无名的轨道上,
我追上了电线上奔跑的雨滴
并给鸟的飞翔重新命名。
源文档
父亲
张枣/诗
1962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
还年轻,很理想,也蛮左的,却戴着
右派的帽子。他在新疆饿得虚胖,
逃回到长沙老家。他祖母给他炖了一锅
猪肚萝卜汤,里边还漂着几粒红枣儿。
室内烧了香,香里有个向上的迷惘。
这一天,他真的是一筹莫展。
他想出门遛个弯儿,又不大想。
他盯着看不见的东西,哈哈大笑起来。
他祖母递给他一支烟,他抽了,第一次。
他说,烟圈弥散着“咄咄怪事”这几个字。
中午,他想去湘江边的橘子洲头坐一坐,
去练练笛子。
他走着走着又不想去了,
他沿着来路往回走,他突然觉得
总有两个自己,
一个顺着走,
一个反着走,
一个坐到一匹锦绣上吹歌,
而这一个,走在五一路,走在不可泯灭的
真实里。
他想,现在好了,怎么都行啊。
他停下。他转身。他又朝橘子洲头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转身,惊动了天边的一只闹钟。
他这一转身,搞乱了人间所有的节奏。
他这一转身,一路奇妙,也
变成了我的父亲。
父亲的眼神把那条通往山外的路越拧越紧
■西北望
风声牵着耳朵,整夜
屏息敛声,听
雪花匆匆忙忙地布阵
一大早,父亲就挥动铁锹
与冰雪对垒,仿佛前世的仇人
母亲一会出一会进,目光
在爬满积雪的山道上不住打滚
远方无人
几只麻雀在雪地觅食,枯瘦的爪子
茫然地扒拉,如画天书
手一扬,母亲抛出一捧金黄的谷粒
——嘭,谁家的爆竹失去了耐心
父亲一怔,歇手,飞快地翻看手机
都腊月二十九了,依然没有弟弟回家的音信
父亲抬头,凝神,潮气弥漫的眼里伸出一双皲裂的手
把那条弯弯曲曲的山道越拧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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