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父亲八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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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才父亲生日临床杂谈 |
分类: 【感悟杂谈】 |
每次回到老家,总能看到父亲一本一本的读书笔记,父亲喜欢写札记,我的这个习惯是跟父亲学的,让我受用一生,大凡对那些随机闪烁的体会,能写下来,要比只是在脑子里想想更能长久地发挥作用。对父亲的那些随笔,我相信一定能挖掘出一些东西,所以,多年来,一直都有个愿望,就是找个专门时间好好地看看,整理整理,为父亲出一本《临床札记》。但总是很忙,直到今天也没有认真看过。
今年正月初二,我回到老家的老家走亲访友,期间,几位姑姑都提到了家父,大家一算,父亲今年八十了,说应该过个生日。这个提议又勾起我对父亲《临床札记》的想象,但是,距生日仅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显然完成它是不可能的,于是,就为父亲出了本《画册》,名为“医者仁心厚流光”,画册名来自父亲的一位老朋友为他从医六十年的题词。做这件事,算是献给父亲八十岁生日的礼物,也算是对《临床札记》遗憾的补偿。
父亲是1932年2月11日(阴历)生人,对父亲1990年前的人生轨迹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那是在1947年,父亲拜西府名医党海云先生为师学医,过去的中医教育与现在截然不同,白天跟师傅抄方见习,晚上诵背《内经》、《伤寒论》等经典名著。二年后的一天,党先生因身体突然不适未能出诊,父亲便斗胆独立接了第一例病人,结果辨证用药颇得先生的首肯,从此信心倍增,开始在党先生指导下,坐诊虢镇崇德昌药堂。解放后,参加了当时称为的革命工作,一直在当地医院从事临床工作,直到到退休。
我小时候,父亲给我的印象是只会干一件事,就是看病,没有什么爱好,似乎其它事也都不会。他对患者是有求必应,不管刮风下雨,不管是否上下班,或是节假日。父亲的病人很多,每天都是全天坐诊,经常不能按时下班。但凡我去他的医院,总是看见诊室里挤得满满登登,几分钟一个病人,不停地问呀写呀,签名几乎就是划一横线,一上午不见起身。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在过去,为了当先进可以这样不辞劳苦,在如今,为了钱也可以这样任劳任怨,但是,父亲八十岁了还这样爱给病人看病,我看这是兴趣使然。给病人看病是父亲的一大乐趣。
记得有一句名言:“兴趣决定成就”。这一点对中医尤其灵验。父亲在临床上取得的成就,亦得益于长期乐此不疲临床实践。2005—2006年,父亲在北京生活的那段时间,我体验了父亲的医术。记得有一次,父亲给我的一个朋友开了一个方子,我去拿药时,那位抓药的先生是个内行,看了方子问我,这方子是谁开的,我说:“我父亲,怎么了?”他说:“这方开得真漂亮,他能到我们这上班吗?”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这里的领导,想找一位好的坐堂医。在北京,我也有许多病人,有一些还是北京的名医看了效果不太好的患者,在我诊治2-3个月后,如果效果不佳,我会请父亲来看,父亲或是指点,或是直接开方,用了父亲的思路,疗效果然不同。所以,我一直相信,中医在民间有宝可挖。2009年,北京天坛医院的丁成赟教授请我为他父亲的一本书作序,因为,他父亲是个老中医,他是一个道地的西医教授,一点中医都不懂,所以,他说:“你看看家父的书稿,给写几句。”我说:“写没问题,你介绍介绍令尊。”于是,他说:老先生在基层看了一辈子病,如何勤勤恳恳,如何在炕头上给人看病等等。故事才开了个头,我说:“你不用讲了,你父亲我很熟悉。”当然,这熟悉来自于联想到了我的父亲,二为老人是如此的很相似。于是,我在序的开始,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如果说中医是一门实践医学,那么,来自临床一线的体会就显得特别宝贵。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只有一个爱好,那么,到七八十岁时,这样的积累会有多么的实在。丁守中先生的这本经验总结,让我感受到了一位辛勤老中医临证耕耘的足迹,也让我看到通过他许许多多成功的医案对中医理论的诠释。”写到这里,我随手把“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只有一个爱好,那么,到七八十岁时,这样的积累会有多么的实在”这句话粘到了我的微博里,结果引来了一些评论,其中有对父亲的祝福,谢谢那些未谋面的祝福者。
2000年,父亲说算是退休了,但是,看病仍在继续,当大夫就有这个好处,永远没有失落感。父亲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现在话更少了。但凡说话,还是专业和看病的那些事,如果你引导个话题,那只能你一个人说。我们家非常有意思,二本经书在主导着家里的生活环境,一本是《内经》,父亲的半壁江山;另一本是《圣经》,母亲的半壁江山。原先是《内经》势强,现在是《圣经》风大。一个小家,折射出一个社会形态,如果推演一下,科学与神学的PK,从来就没有胜负,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有的只是局部或范围里的胜负。所以,宽容和理解才是一条幸福的生态之路。
对一个执着的人,很难让他停下脚步。父亲因声带麻痹,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但是,病人还要照看,每次问诊时所付出的气力就好像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对他来说,是第一句话,一个新的体会的开始……。父亲变得越来越沉寂了,但是,对我的影响没有沉寂,也不会沉寂,只是更加的厚重,更加的深远。我的一生得益于他的言传,更得益于他的身教,所以,我永远都能读懂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