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见“爬灰”这词是在《红楼梦》焦大的嘴里。焦大乘醉大骂贾家纨绔子弟：“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估计年少之人和那贾宝玉一样不明就里，贾宝玉问王熙凤“爬灰”是什么意思，谁承想又被王熙凤骂了一通。由此可见，虽不明白“爬灰”到底是什么，至少从这语境中也能猜出这绝非一个好词。

   “爬灰”应由“扒灰”引申而来。“扒灰”来源于北方锅灶的一种使用方式，后来用于戏谑生活行为，真正玩笑的成分居多。演变为“爬灰”之后基本纯粹是骂人了。因爬灰污膝，膝媳同音，污膝成了污媳。最终，“爬灰”就成了污媳。

    污媳绝非好事，根本上说就是“乱伦”。人伦天性，岂可乱得？可是，我很想不通，不知何时起，“爬灰”慢慢演变成一个很多婚礼上的必备节目，作为娱乐让参加婚庆的嘉宾乐翻了天。

    “爬灰”节目由最初的草台班子搭建到一定的层次，现在大多由婚礼司仪主持完成。“爬灰”节目主人公一般是公公和儿媳。儿子结婚，父亲荣升为公公，司仪在台上高声宣读公公加入“××地区爬灰协会”批准文件、向公公颁发火红烫金“爬灰”证书。众人七手八脚给公公戴上大红的“爬灰”高帽，肩上还要斜背上一杆象征扒灰用的“扒子”和盛灰用的畚箕。有时候这个畚箕是婆婆拿着的。公公全副武装在台上朗读“爬灰宣言”自认“爬灰老儿”，婆婆自然是要有意见的。什么意见呢？婆婆被戴上特制的眼镜，眼镜的一只镜片涂黑，象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婆婆睁一眼闭一眼之中，公公和儿媳或拥抱或交杯或公公用一根红绸子牵着儿媳绕场以证实自己确实“爬灰”。于是，表演者完成表演任务，观演者则在莫名的快感中将婚庆节目推向高潮。

    虽然对婚礼上的“爬灰”节目早就见怪不怪，可是我还是惊叹于今年所见自以为是“爬灰”最高境界的一幕。

    这户人家是招女婿。

    当入赘的男子进门，这“爬灰”节目该怎么演？没关系，人民群众的想像力往往是超常发挥的。招女婿与娶媳妇同等级别。与媳妇“爬灰”者是公公，那与女婿“爬灰”者自然就是丈母娘。于是，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丈母娘被戴上“爬灰”高帽背上“扒子”读“爬灰宣言”，老丈人则戴上特制眼镜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晕！我们常说婚姻是圣坛，在通往圣坛的婚礼上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恶俗？或者，就算我们不把婚姻殿堂看得那么神圣，至少在婚礼上我们的心中也应该对新人充满纯净的祝福。果真现在或将来这户人家有“爬灰”的事情发生，在座的宾客们是否当真如此嬉笑赞扬热情高涨呢？

    当然，并不是所有参与者都那么配合。有时候这个“爬灰”节目就是主持人的擅自安排，他们以为这是一种特搞笑的习俗，就不知道这习俗太过落后和丑陋。当新郎新娘及家人并不知道有这一环节时，各主家的反应就各不相同。有的人家乐意配合；有的人家无奈配合;还有不配合或根本不买帐闹到大打出手的都有。

麻子自己是搞婚庆的。他在策划别人的婚礼时少不了都有“爬灰”一节，多少年到也没出过事，这常令麻子沾沾自喜。等到他儿子结婚，他心里打开了鼓。他知道儿子的婚礼上自己免不了也要被同伙戴高帽演“爬灰老儿”。怎么办？麻子对儿媳有点畏惧，儿媳是大学生，挺看不惯婚礼上的这一节。麻子思前想后，玩了一出苦肉计。麻子对媳妇说：“你爸我做这工作不容易啊，人家婚庆节目找你，你不想法子让人家高兴了怎么赚钱？再说，我赚钱有什么用，最后还不都是你们的？”儿媳没法反驳，麻子趁热打铁：“‘爬灰’只是做做样子，到时候你不作声，人家看着快活就行了。”儿媳无奈只得和麻子在婚礼上演出了“爬灰”一节。这令麻子高兴万分，同时也增加了他的信心。他说：“我儿子和儿媳妇喝的大交杯，我和儿媳妇喝的小交杯。”麻子胳膊弯着作势，大交杯是从脖子处弯过去，小交杯是两人手腕处相交。“这节目一直持续了五十分钟！”麻子说：“我和儿媳妇什么都演了！”

    麻子自己家的一关顺利通过。“爬灰”之风仍旧在我地年复一年地疯行。

    麻子后来栽在邻居家里。

    邻居家的儿子小张在外地作特警，家里给找了个漂亮女子两人谈起了对象。前年春节，小张回来准备结婚。婚礼一切如常，当小张的老爸被众人擒住戴高帽麻子在台上高声宣读老张加入“爬灰协会”批准书时，小张在原地愣住了。然后，小张以他特警一等一的身手突然开打。几个起哄的被小张打得鼻青脸肿莫名其妙，大家愤愤然离席而去。一场欢天喜地的婚礼现场被新郎打成一出闹剧。不过，除了以后麻子和老张见面有些许尴尬外，这丝毫没影响新郎新娘的恩爱和老张全家的和睦。当然，也没影响栽倒以后的麻子重新站回他的婚庆位置。

    还有一出“爬灰”闹剧是这样的版本。

    本来神圣庄严的婚礼现场突然上演起“爬灰”，在座远道而来的新娘父母瞪大眼睛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女儿怎么被主持人牵着送到了她公公那里，大庭广众之下要做出如此暧昧下流的拥抱？这也算风俗？这个地方怎么有如此不堪的风俗？新娘父母承受能力不够，只觉自己女儿连带自己颜面扫地，当下痛心疾首，仓惶而逃。回去立刻将女儿召回。不是那“爬灰”的主角亲家公三番五次负荆请罪，这一对小夫妻可差点就分道扬镳。

    虽然这是个别的例子，可至少说明倘或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爬灰”，那一定令人不耻。为什么一个令人不耻的行为要被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发挥到婚礼上？古往今来，我们的精神世界是不是还没有进步？是不是我们一部分人还在靠想像力获得一些畸形的满足？婚礼上，我们不“爬灰”，是不是婚礼就进行不下去？

    悲乎。想往那教堂里庄严、无瑕、圣洁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