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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聊斋自志》

(2010-10-29 20: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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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小说

文化

休闲

杂谈

资料

诗歌

蒲松龄《聊斋自志》

垂髫闻说聊斋志,及到暮年犹未休。

蒲老文章悬日月,江河行地万年流。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

举古人为比,表明自己写书的由来:心有所感,不得不发;直言不尽,托之鬼神。

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罔两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睫在眼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讳。展如之人,得毋向我胡卢耶?然五父衢头,或涉滥听;而三生石上,颇悟前因。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

写成书经过及书的内容,指出事虽荒诞,自有至理。

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长命不犹。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首自念:勿以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谓其无理哉!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举梦境,证夙缘,叹命运的穷乏,编辑此书,以泄孤愤之心。

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自叹此书虽成,犹恐知音难遇。

康熙己未春日,柳泉居士题

 

注释

〔聊斋自志〕:“聊斋”是作者的书斋名,“自志”就是自记、自序,是全书的序言。《聊斋志异》是我国一部著名的文言短篇小说集,通行本十二卷,收文近五百篇,大都讲花妖狐魅及畸人异行的故事。“自志”说明作者写这部小说的用意和心情,重在说明对离奇故事的爱好、自己处境的冷漠和心情的悲愤,结尾感叹知音难求,真是一字一泪。本文对理解作者与了解《聊斋》故事的含义,深有裨益。

〔披萝带荔,三闾lǘ氏感而为骚〕:山鬼以薜bì荔为衣,以女萝为带,三闾大夫屈原于是有感而著《离骚》。披萝带荔:语本战国楚屈原《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ē,被薜荔兮带女萝”。汉王逸《注》:“女萝,菟丝也。山鬼被薜荔之衣,以菟丝为带也。薜荔、女萝皆缘物而生,山鬼杳忽无形,故衣之以为饰也”。薜荔是蔓生常绿灌木,又叫木莲。女萝就是松萝,一种攀蔓悬垂的丝状植物。这里因音节关系,写成“披萝带荔”,意思指山鬼以香草为饰。三闾氏:指战国楚国爱国诗人屈原(约公元前340—前227)。汉王逸《离骚》序:“《离骚》者,屈原之所著也。屈原名平,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骚:指《离骚》;也可指“楚辞体”,包括以《离骚》为代表的一种文体,如《九歌》、《九章》、《天问》等。

〔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有关牛鬼蛇神荒诞不经之处,长爪郎李贺常常以此吟诗作为癖好。牛鬼蛇神:牛和蛇化成的精灵,指怪诞之物。唐杜牧(公元803852)《李贺诗序》:“鲸呿qū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诞也。”李贺诗想象丰富,炼词琢句,险峭幽诡;但过于矜奇,有时流于晦涩。长爪郎:指中唐诗人李贺(公元790816),字长吉。《新唐书•李贺传》:“李贺为人纤瘦,通眉,长指爪,能疾书。每旦日出,骑弱马,从小奚奴,背古锦囊,遇所得,书投囊中,未始先立题然后为诗,如它人牵合程课者,及暮归,促成之。”所以说他“吟而成癖”。

〔自鸣天籁lài,不择好音,有由然矣〕:发自肺腑、自由抒发情感的诗文,都不能迎合世俗的喜好,屈原、李贺抒愤之作都有各自的因由啊!天籁:自然界的纯真音响。《庄子•齐物论》:“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注:“声所出曰籁。”后指诗歌不事雕琢,得自然之趣者为“天籁”。这里指自由抒发情感的诗文。好音:好听的声音。《诗•鲁颂•泮水》:“食我桑葚,怀我好音。”这里以之指世俗所崇尚的“正声”、“善言”。有由然:来由如此。以上七句举战国楚屈原、唐李贺为例,说明描写鬼神的虚诞之作,大都寄寓作者的哀怨孤愤之情,并不以动听的言辞迎合世俗喜好。

〔松落落秋萤之火,魑chī魅mèi争光〕:我蒲松龄孤寂失意,就象秋天萤火虫的微光,而冥冥之中,精怪鬼物却争此微光。松:蒲松龄自称。落落:疏阔孤独的样子。晋左思《咏史》:“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秋萤:即萤火虫,秋夜飞舞,发出微弱的光亮。作者用秋天萤火的微光,来比喻自己的凄凉卑微的处境。魑魅:与下文“罔两”,都指古代传说中山泽木石的精怪。见《左传•宣公三年》注。晋孙绰《游天台山赋》:“始经魑魅之途,卒践无人之境。”这里用来指鬼物。晋裴启《语林》:嵇康尝于灯火下弹琴,有一人入室,“面甚小,斯须转大,遂长丈余,单衣革带。嵇视之既熟,乃吹灯灭之,曰:‘耻与魑魅争光。’”作者把魑魅比作一般世俗的人,反衬作者与世俗落落寡合。“魑魅争光”可以解释为魑魅与自己争光,或自己与魑魅争光。因而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一是说自己学识浅薄,又没社会地位,不能象嵇康那样孤芳自赏,只好在世俗的人群里挣扎着生活下去;二是说自己学识浅薄,又没社会地位,以致为一般世俗的人所轻视。

〔逐逐野马之尘,罔wāngliáng见笑〕:我随俗浮沉追逐名利,象野马奔驰在春天田野里的大气,为了生活而在尘世间忙忙碌碌,是不免被鬼物奚落讪笑的。逐逐:竞求,逐利。《易•颐》:“虎视耽耽,其欲逐逐。”野马之尘:浮游的尘埃。《庄子•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唐成玄英疏:“青春之时,阳气发动,遥望薮泽之中,犹如奔马,故谓之野马也。”此以之喻污浊的现实社会动荡不定。罔两见笑:为鬼物所讥笑,也作“魍魉”,山川精怪;喻为小人所欺侮。《南史•刘粹传》附《刘损传》:“损同郡宗人有刘伯龙者,少而贫薄。及长,历任尚书左丞、少府、武陵太守,贫窭尤甚。常在家慨然召左右,将营十一之方,忽见一鬼在旁抚掌大笑。伯龙叹曰:‘贫穷固有命,乃复为鬼所笑也。’遂止。”

〔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我的才能虽然不及干宝,但却象他一样非常喜爱搜集神怪故事。干宝,字令升,晋新蔡人,东晋元帝司马睿(公元317322)时以佐著作郎领修国史,著《搜神记》三十卷,是一部记载神仙鬼怪的书,“撰集古今神祗灵异诸变幻,状甚悉。”(见《晋书•干宝传》)雅:甚、颇、很、素来。搜神:搜集神怪故事。

〔情类黄州,喜人谈鬼〕:自己的心情如同当年被贬黄州的苏轼那样,也喜爱和人们谈鬼论神。情:心情。类:类似,近似。《后汉书•马援传》:“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也。”黄州:指北宋文学家苏轼(公元1036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因反对王安石新法,以“谤讪朝廷”罪,他被贬黄州(今湖北黄冈县),任团练副使。在黄州时,“每旦起,不召客与语,必出访客与游。各随其人高下,诙谐放荡,不复为畛畦。有不能谈者,则强之,使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见宋叶梦得《避暑录话》上)

〔闻则命笔,遂以成编〕:听到鬼怪故事就拿起笔写下来,于是就编成了这本《聊斋志异》。命笔:用笔、下笔,动笔写作,记录所闻。命:使用。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养气》:“意得则抒怀以命笔。”遂:就。成编:成书。编:串联竹简的皮筋或绳索。古无纸张,把文字刻在竹简上,编串起来就是书。

〔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很久以来,四方友人又写信寄来了许多。同人:怀有共同爱好的友人。邮筒:古人邮寄书信、诗文所用的管状竹筒。指寄来的故事。《唐语林》:“白居易为杭州刺史时,吴兴守钱徽、吴郡守李穰悉平生旧友,日以诗文相寄赠。后元稹zhěn守会稽,参与其唱和,多以竹筒盛诗往来,谓之邮筒。”

〔因而物以好hào聚,所积益夥huǒ〕:因而事物因爱好而积聚,积累就渐渐多了起来。物以好聚:《易•系辞上》:“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这里作者化用其意,改“类”为“好”,意思是说谈鬼说狐的故事由于自己的喜爱而积聚。好:喜好。以:因。夥:多。《唐书•突厥传序》:“秦地旷而人寡,晋地狭而夥。”所积益夥:积累起来的越来越多。

〔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更甚的,就在已经开化的中原地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也比未开化的边远荒蛮地区更离奇。甚者:更重的、更奇的。化外:教化之外,指封建统治者称政令教化所不及的边远地区。李寿《续资治通鉴长编•太祖开宝六年》:“禁铜钱不得入蕃界,及吴越江海至化外。”断发之乡:古代指吴越(苏南、浙闽)、荆蛮(两湖)一带地方地处偏僻,人民习俗“断发文身”(把头发剪短,身体刺上花纹),当时认为是化外之地。《左传•哀公七年》:“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裸以为饰。”断发就是“断发文身”的省语,剪断长发、身刺花纹是古代吴越等地水乡的习俗;据说是为避免鱼龙伤害的防护措施。《史记•吴太伯世家》:“秦伯虞仲亡,如荆蛮,文身断发。”

〔睫jié在眼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眼前所发生的怪事,竟比神话传说中的“飞头之国”更古怪离奇。睫在眼前:极言其近;睫:眼睫毛。飞头之国:传说中人头会飞动的国度。《酉阳杂俎•境异》:“岭南溪洞中,往往有飞头者,故有飞头獠子之号。头将飞一日前,颈有痕,匝项有红缕,妻子遂看守之。其人及夜状如病,头忽生翼,脱身而去,乃于岸泥寻蟹蚓之类食之,将晓飞还,如梦觉,其腹实矣。”类似的传说还见于王子年《拾遗记》及《博物志》等书。

〔遄chuán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chī且不讳huì〕:在兴致很高、情绪活跃的时候,那奔腾的思绪根本难以抑制;只好把旷达开拓的胸怀永远寄托在写作上面,就是被人认作呆痴也不计较了。此谓写作《聊斋志异》任情所至,不畏人言。遄飞逸兴:使飘逸的兴致飞腾驰骋。遄:速;飞:飞动。《诗•邶风•泉水》:“遄臻于卫。”逸兴:超逸豪放的意兴。唐王勃《滕王阁序》:“遥襟俯畅,逸兴遄飞(兴致超逸飞动)。”狂固难辞:狂放之名本来难以推辞。狂:狂放不羁。《左传•文公十二年》:“赵穿好勇而狂。”固:本来、诚然。《史记•五帝本纪》:“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辞:抑制、推辞。永托旷怀:长久保存旷达的胸襟。托:寄、存。旷怀:开阔旷达的胸怀。唐杜甫《八哀诗•李邕》诗:“例及吾家诗,旷怀扫氛翳。”痴且不讳:痴名也不避讳。痴:呆傻、无知;引申为“痴迷”。唐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没诸孤痴。”讳:避忌、隐瞒、讳言。《宋史•石介传》:“无所讳忌。”

〔展如之人,得毋向我胡卢耶〕:那些崇尚实际、鄙夷狂痴的诚实的人,恐怕不会耻笑我吧?展如之人:诚实的人。《诗•鄘风•君子偕老》:“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毛传》:“展,诚也。”展如:诚实之状。得毋:表疑问的语气副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能不”、“难道不”、“莫不是”、“莫非”、“恐怕是”的意思。也作“得无”、“得勿”、“得微”等。《国策•赵策四》:“日食饮得无衰乎?胡卢:喉间的笑声。《孔丛子•抗志》:“卫君乃胡卢大笑。”《孔丛子•抗志》:“卫君乃胡卢大笑。”也作“卢胡”。《汉书•应劭传》:“睹之者掩口卢胡而笑。”

〔然五父fǔ衢qú头,或涉滥听〕:然而在五叉路口所听到的,或者是些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此谓道听途说之言,未必完全可信。衢:两路交叉、可通四方的路口。五父衢:衢名。《左传•襄公十一年》:“季武子将作三军……祖诸五父之衢。”《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五父之衢在兖州曲阜西南二里,鲁城内衢道也。”《史记•孔子世家》说,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因此孔子母讳言叔梁纥葬处,孔子母死后,无法合葬,“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这里或暗指此事。涉:牵涉。滥听:听信失实的传闻。

〔而三生石上,颇悟前因〕:传说圆观和尚和李源约定在三生石上会面,很使我体会到前世因缘一切好象是命中注定的,颇可使人悟出因果之理。三生:即三世。佛教以过去、现在、未来,即前生、今生、来生为“三生”或“三世”。见《增一阿含经》和《品类足论》。据唐代袁郊《甘泽谣•圆观》记载:传说唐代李源和惠林寺和尚圆观友好,两人同游三峡时,见一妇人汲水,圆观对李源说:“是某托身之所。更后二十年中秋夜,杭州天竺寺外,与君相见。”后李源如期到杭州访问,果遇一牧童唱《竹枝词》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牧童就是圆观的后身。这本是宣扬佛教三世轮回的一种迷信传说,后人附会说杭州天竺寺的后山有三生石,就是李源与圆观相会之处。因此人们就用“三生石”泛指前世因缘。前因:前世所种之因。因:梵语意译,指因缘。指今世境遇乃前世行为之果。此谓所记故事虽然荒诞,但也自有根源。

〔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这些传说的故事恣意放任、荒诞不经,但许多地方还是有道理的;不能一概因人废言。放纵之言:指书中所记超出常理的事。放纵;放任,不循常规。概:一概,全部。概以人废:全部以人废言。以人废言:因发言人地位低下等原因,意见就不被采纳。《论语•卫灵公》:“君子……不以人废言。”《三国志•吴书•吴主传》“若小臣之中,有可纳用者,宁得以人废言而不采择乎?”

〔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jí瞿qú昙tán,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我生下来的时候,先父梦见一位瘦弱的和尚穿着右臂裸露的袈裟走进房门,膏药像铜钱圆圆的贴在乳间。松:蒲松龄自称。悬弧时:出生时。《礼记•内则》:“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shuì于门右。”弧:木弓。在门左挂一张弓,表示男孩长大成人习武学射。郑玄注:“弧者,示有事于武也。”故旧时因称男子的生日为“设弧”,生男称“悬弧”,称男子的生日为悬弧之辰。先大人:亡父。先:称已死的人为“先”,一般用于尊长。病瘠瞿昙:病瘦的和尚。瘠:瘦弱、清瘦。瞿昙:释迦牟尼的俗姓,梵语也译为“乔答摩”常用以代称佛。这里指佛门僧人。宋苏轼《二乐榭》诗:“任智更烦珂妄见,坐令鲁叟作瞿昙。”偏袒:露一只减磅,即着僧衣。和尚身穿袈jiā裟shā,袒露右臂,称“偏袒”。《释氏要览•礼数》“偏袒,天竺之仪也。……律云,偏露右肩,即肉袒也。一切供养,皆偏袒,示有便于执作也。”药膏如钱:象铜钱大小的膏药。

〔寤wù而松生,果符墨志〕:父亲醒来时生下了我,果然在我的胸间有颗黑痣,大概我就是这个和尚转世吧。寤:睡醒。《史记•赵世家》:“七日而寤。”果符墨志:意为自己出生后乳旁有一黑痣,果然与其父之梦相符。符:符合。墨志:黑痣。意思是自己认为的确是那个和尚转世。

〔且也:少羸léi多病,长zhǎng命不犹〕:而且我幼年时很瘦弱,长大了命运也不如人。少羸:幼年时很瘦弱。羸:瘦弱。《礼记•问丧》:“身病体羸,以杖扶病也。”长命不犹:长大了命运也不如人。《诗•召南•小星》:“实命不犹。”不犹:不如别人。犹:如,若。

〔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bō〕:门庭冷落、生活清苦,就像和尚那样清贫幽居;自己靠文墨吃饭——教书、当幕友,为了生计四处奔走,也和和尚拿着钵盂化缘一样。门庭之凄寂:指交往少、无人关心。笔墨之耕耘:砚田笔耕,指为人作幕宾、塾师,靠笔墨以谋生计。旧时文人自谓以笔墨工作代替耕种来维持生活叫“笔耕”。张著《翰林盛事》:“王勃能为文,请者甚众,金帛盈积。人谓心织而衣,笔耕而食。”《文选》载梁任昉《为萧扬州荐士表》“既笔耕为养,亦佣书为学。”萧条似钵:清冷如和尚盛饭之钵。萧条:形容秋日万物凋零的景象,这里借喻自己的清苦和孤寂。钵:和尚化募时所用的钵盂,梵语“钵多罗”的省称;即和尚外出,沿途化募,用钵来盛饭,用瓶来饮水。《景德传灯录》:“清净禅师问:‘如何是和尚?’家风曰:‘一瓶兼一钵,到处是生涯’。”《全唐诗话》载:僧贯休入蜀,以诗投王建,有“一瓶一钵垂垂老,千山千水得得来”之句。

〔每搔首自念:勿亦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我常常搔着头皮自己思量:难道面壁九年的和尚果然是我的前身麽?勿亦:莫非。面壁人:泛指一般和尚。面壁;佛教坐禅,面向墙壁,端坐静修。《神僧传》;“初祖菩提达摩大师自天竺泛海至金陵,与梁武帝语,知机不契,潜回洛阳,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九年,形入石中。人谓其精诚贯金石也。”果是:果真。

〔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由于前身业果,自己没有摆脱尘世间的种种烦恼而流转生死,所以不但不能归于空寂而悟道成佛超升,而且有堕入恶道的危险。盖:推原之词;《史记•屈原列传》:“屈原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大概”、“也许”、“原来是”。有漏根因:佛教认为欲界、色界、无色界这三界中都含有烦恼(即“漏”)所以叫“有漏”。《妙法莲华经•玄义》:“诸论皆云烦恼现行,令心连注,流散不绝,名之为漏,如漏器漏舍,深可厌恶。”漏:指烦恼。根:指人的根性、天生的禀赋。即眼、鼻、舌、身、意六种罪孽根源。因:指所做的;果:指所受的,果报,梵语意译,今译“异热”,泛指思想行为所得的结果。根与因,指能生成或引起果报的根本原因。根据佛教轮回说法: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人们造甚麽因,就得甚麽果。《涅盘经•憍陈品》:“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人天之果:转世为人或上升天界的后果。人天:人间天上,指或转生人世,或上升天界。这里指由僧人修炼成佛。《景德传灯录》二:“梁武帝问达摩曰:‘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记,有何功德?’师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师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hùn之花〕:人生像树上的花,虽然同时开放却随风飘散,有的飘拂帘幌落在茵席上,有的触及篱笆墙落在粪坑里。人的遭遇各不相同,自己命运不好,所以转生人世,身为贫贱。藩溷之花:篱笆粪坑中的落花。藩:篱笆。《易•大壮》:“羝羊触藩。”溷:粪坑。《晋书•左思传》:“门庭藩溷,皆著笔纸。”《梁书•范缜zhěn传》:“初,缜在齐世尝侍竟陵王子良。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贫贱?’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比喻人的遭遇各有不同,穷乏不得志。

〔茫茫六道,何可谓其无理哉〕:天道、人道、阿修罗三善道和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三恶道,茫无涯际,六道轮回,怎麽可以说没有它的道理呢?茫茫六道:广漠难明的六道。六道:佛教认为人死后要在“六道”轮回,看生前行为的善恶,来决定投入何道。六道是天道、人道、阿修罗三善道和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三恶道。道:指轮回转世之路。《法华经一•序品》:“六道,众生生死所趣。”何可谓其无理哉:

〔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只是半夜子时,夜色昏暗,加上灯光浑浊,灯芯烧尽结成灯花,使人感到更加阴深可怕;在萧条冷落的书房里,风声凄厉,冬日的严寒使书桌上的砚墨凝结成冰冻。独是:只是、可是。子夜:半夜子时,即23点到次日1点的时候。荧荧:形容灯烛或星月不太明亮光辉;这里指微弱的灯光。灯昏欲蕊:灯光昏暗,灯心将结灯花将灭。蕊:灯花,这里指结成灯花。古时点油灯,用灯草或棉絮破布条作灯芯,灯芯快要点完时常常结成灯花,使灯光昏暗不明。萧斋:萧条冷清的书斋。萧:萧条冷落。斋:书房。唐李肇《唐国史补》中:“梁武帝(萧衍)造寺,命萧子云飞白大书一‘萧’字,至今一‘萧’字存焉;李约竭产自江南买归东洛,匾于小亭以玩之,号为‘萧斋’。”瑟瑟:秋风声。唐杨炯《庭菊赋》:“风萧萧兮瑟瑟。”这里指寒冷、瑟缩。案冷疑冰:使书桌上的砚墨凝结成冰冻。疑:通“凝”,凝结。晋张协《七命》:“天凝地团。”

〔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我这部书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积少成多继刘义庆《幽冥录》之后,胡乱写成的记载鬼怪故事的书。我一面喝酒,一面拿笔,终于写成了像《孤愤》、《幽冥录》一样的《聊斋志异》;把我胸中一段不平之气借狐鬼故事发泄出来,也真令人悲愤啊!集腋为裘:集聚狐腋,凑成一件皮袄。《意林》引《慎子•知忠》:“粹白之裘,盖非一狐之腋也。”后以“集腋成裘”比喻积小成大,积少成多。腋:腋下皮。狐腋皮毛,极为珍贵。裘:皮袍。妄:胡乱、狂妄;是作者“不自量力”的谦词。续:言本书内容与《幽冥录》相似。幽冥之录:指南朝宋刘义庆写的《幽冥录》,它是一部记载神鬼怪异故事的志怪小说。浮:罚人饮酒;白:罚酒用的大酒杯。浮白:本谓罚酒,这里泛指饮酒干杯。《说苑•善说》:“魏文侯与大夫饮酒,使公乘不仁为觞政(酒令),曰:‘饮而不釂(尽)者,浮一大白’既而文侯不尽,举大白浮君。”载笔:持笔写作。《礼记•曲礼上》:“史载笔,士载言。”浮白载笔:一面喝酒,一面写作。孤愤之书:《韩非子》有《孤愤》篇,发泄自己不为世用的愤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韩非者,韩之公子也。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说难》十余万言。”汉司马迁《太史公自序》说韩非《孤愤》篇是发愤之作,因“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嗟jiē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唉!我像栖树无温的霜后寒雀,得不到世间温暖,又象依阑悲鸣的月夜秋虫,凄凉孤寂,在社会上受冷遇、遭歧视,只有孤寂地到梦魂中去寻求知己、自我安慰罢了。嗟乎:叹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唉”。《韩非子•内储下》:“炮人呼天曰;‘嗟乎!臣有三罪,死而不自知乎!’”惊霜寒雀:作者饱尝凄苦,以畏霜(寒冷)的寒雀自喻。惊霜:因霜落而惊秋天的到来。抱树:栖树。吊月秋虫:见月色而伤怀的秋虫(即将死之虫)。秋虫:如蟋蟀之类的秋日夜鸣之虫。吊:悲伤。也自喻身世。偎阑自热:依偎阑干自己温暖自己。偎:紧挨着。阑:阑干。以上几句表示极度冷漠。

〔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到哪里去寻找理解我的知音呢?难道只有到青林黑塞鬼魂所在的阴间地府吗?知我者:深切了解我的人。《史记•管仲列传》:“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其:助词,表推测。青林黑塞:鬼魂所居。唐杜甫《梦李白》诗:“魂来风林青,魂返关塞黑。”这里用“青林黑塞”比喻鬼魂所在的地方,说明人世间没人了解自己;只有到阴间地府去找知己了。这是极其愤慨的话。

〔康熙己未春日,柳泉居士题〕:康熙,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的年号,16611722年在位。己未:指康熙十八年(公元1679年)。柳泉居士: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城东七里满井庄人。(见《淄川县志》的记载)。出身商人家庭。年轻时好读书、善作文,应童子试,县、府、道都考第一。但一生未能中举,直到七十一岁时才援例成为岁贡生。曾一度到江南宝应县作幕僚,毕生在家乡做塾师生活。因接触下层人民,又为人正直,所以把理想和牢骚都寄托在小说里。按:作者在康熙十八年(四十岁时)作序,此后又写作了大量作品,只至暮年不辍;前后凡数十年,始成《聊斋志异》全书。作者还著有《聊斋文集》、《聊斋诗集》、《聊斋俚曲》、《农桑经》等。

 

闻斌2010年10月29日发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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