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保定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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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的地图上,从南到北看河北,可以看到正定、定州、保定、定兴这“四定”,以五十公里左右的间隔,一路逶迤,静卧在太行山和华北平原的交接处。南端的正定,向西南穿太行山,行一百七、八十公里下行到太原;向东南在平原上下行一百七、八十公里直抵邯郸。北端的定兴,向东北在平原上上行八、九十公里可到北京。鲜虞、中山、晋、赵、辽金。。。。。。你来我往地攻伐,让这“四定”在历史上以不同的名姓交替兴盛。这其中,定州的兴起是最早的。不过对于我,定州是我在“四定”中最后拜访的。
离开广济寺,在太行山里东行两百公里,我们在夜幕里驶进定州。第二天在定州走了一个白天。过了这么久,回想起这一夜一日,最突出的就是两个字——“魔幻”。
车在导航的指引下顺利到达预定旅店200米附近范围,然后就好像陷入了行不通的人行道。望着开不过去的出口左冲右突,经历不可数的断路、堵车/莫名其妙的转向、掉头,突然就来到了硕大的定州市博物馆旁边。这里道路宽阔,路灯温柔,博物馆需仰望,但并不冰冷。而我们订的旅馆就在路的另一边。靠边停车,走近旅馆,预定好的房间却没有留够数量。几经交涉,差点被前台大姐请去自己过夜,只好暂留一丝念想,要先去大姐推荐的本地烧烤店。就在出门的一刹那,大姐竟然搞定了一个标间,于是皆大欢喜,踏踏实实地在半夜十一点出门去吃晚餐。
晨起,简单而踏实的早餐后,先参观博物馆。来定州前预习,此地有两个重要的考古发现:静志寺和敬众院的塔基地宫。但发掘品都陈列在博物馆内,现场已经空无一物了。所以不先看博物馆,大概走起来会不知定州好在哪里。再次沿昨夜的路线,步行来到博物馆的正门。严谨而不繁琐的步骤之后,我们就进入了这个庞大威严的博物馆内部。虽然空间显得空旷,但展品不乏精品。博物馆提供的免费定点讲解也非常贴心。经过参观,才把定瓷和缂丝与定州死死绑定。读书、行路,缺一不可。有的时候,书上读到的,在脑子里形不成回路。
看完博物馆,旁近就是著名的开元寺塔,应该可以不动车走过去,于是就安排这处。谁知两百米外的开元寺塔,因为道路规划,竟需要绕行1.2KM才能走到。途中必须穿过的广场,摊商比肩,各种小型电气化游乐设施播放的音乐声堵心堵耳,与商贩喇叭中无限循环的无调性广告无休止地此起彼伏,时刻提醒着我的软弱不堪。但拐进开元寺塔的院落后,一切却神奇地安静下来了。
开元寺塔俗称料敌塔,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二年,1961年第一批全国文保单位。塔高83.7米,是我国现存最高的砖塔。我偶然路过定州时,这座撞到眼前的巨塔让我认定这座城市的不俗,也种下了到此一游的种子。
白身褐檐的开元寺塔虽然是一座宋塔,却有着唐塔、辽塔的雄浑之气。建在此地,俗称“料敌”,正是因为此地是宋辽对峙的前线,此塔身负远瞭敌情的军事功能。1884年,光绪十年六月,塔东北向自顶至底坍塌,开膛破肚露出内层塔的结构。这一露就是100年,直到1985年共和国的文物局才有暇立项拨款维修;工程到2003年完成。此时,距离开工建塔,已经过了1002年。
之所以叫“开元寺塔”,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一座建于北宋的开元寺。寺僧令能奉旨前往印度求佛法,而开元寺塔专为供奉他求取回来的佛经而建。如今寺毁塔存,放佛是塔寺关系走完了一个逆循环。这里的修复,对我来说有两个好:1.修塔不修寺,清静之外,看得到历史;2.历史沿袭说明介绍地好。这里对于定州的介绍,感觉比定州市博物馆还要清晰。不但直接了解了缘于地理位置,历史上定州获得的政治、军事的重要性,也知道了定州在文化上的贡献。这里在南北朝时,成为北方佛教中心,涌现出昙曜、慧光等大德。这里与波斯等西域往来频繁,形成文化冲击与交流。叠加上曲阳的巧匠和石材,形成了定州系白石造像体系。这一体系北上影响了云冈、龙门石窟造像,南下辐射到青州造像艺术。若果如此,我曾困惑过的青州造像异峰突起之异,龙门、青州中断之谜,也就有了答案。除了佛教,定州复产音乐、杂技人才。当然,儒学更是兴盛。唐代既建文庙,清代设立定州贡院。这里既产生过刘禹锡、崔护等文化精英,也留下过韩琦、苏轼的足迹。从隋到清,这里共产生过10位状元,69位进士。这在北方,大概无城市可以出其右吧。好一个定州。
再绕回定州博物馆前,从地下通道穿过中山东路,我们接下来要看的,都集中在路北。原来我们昨晚吃的烧烤,也是这个区的一部分。
从中山东路往北走,蛛网密织。我们先到贡院,也就是科举乡试的地方。在贡院乡试中考取的举人,可以往京城参加会试以求更进一步,落选者即可省却舟车劳费。这在幅员广阔的中国是一项德政。定州贡院里,考场魁阁号舍的建筑形式很有意思。另外,这个贡院兼有文武考场,也有监考官吟咏休息的地方,也是比较有意思的。
下一站定州署在贡院西北方,高德地图却让我们迷失在蛛网状街巷里,无穷的摊店之间。这里路侧之店和路中之摊的密度是罕见的。如此多的摊店,喧嚣当然少不了,彼此商品的重复更是不可少。以我的理解,推倒重建的基建肯定是完成了,政府的招商也是成功完成了,但是供养如此多的店摊的客人从哪里来?完成了吗?这可超过了我的理解。不管如何,大方向是明确的。问来问去,我们从院北遇门而入,穿过一进进地方协会的院落,终于渐渐明白这定州署,大概被改造成北边提供给协会、组织、公司当办公院落,南边临近中山东路的几进保留作旅游景区的格局。但入门前的迷路却只是个开始。不特署北门难逢,衙署内的道路也把我们迷困其中。一个最瘦的伙伴从落锁的两门之间挤身出去,等我们盘旋进退绕出南门。门外,中山东路,各种喧嚣如约而至,从不缺席。我大概可以想见,当地政府是想把中山东路路北,围绕定州文庙和定州署,规划成一个商旅区,文化搭台,商业唱戏,招商引资,搞活旅游经济。。。。。。“规划”,这两个字连累了多少人,多少事。
开上车,还是奔定州文庙吧,据说是河北保存最好的文庙。可大门紧闭,维修,不能入内。
临时搜到北庄子汉墓可以参观,马上驶向这里。门前的停车场仿佛断路而设,让我疑惧不已。北庄子汉墓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马上热心指点,让我能停好车。这里是东汉中山简王刘焉的墓地。刘焉的地宫用条石环绕,以代黄肠题凑。发掘后,这些有刻字的条石与其它地方迁来的碑刻放在一起,陪在地宫外,组成了北庄子汉墓石刻博物馆。我们入地宫参观,可看的不多,但也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冷。尤其是博物馆工作人员很热情,主动为我们这样的游客介绍着种种,非常以博物馆为自豪。真好。
再下来,就是定州清真寺。元以后,这么重要、热闹的来往交汇之地,当然少不了是伊斯兰教的重地。始建于元代的定州清真寺也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四座清真寺之一。寺门在中山中路路北,朝南开。来的比较晚,寺内没有什么人,处处随便参观。院内安静,清静。一位老人平和、安详地回答着游人的提问,平时、质朴。建筑也有点意思。出了门,左右两边都有杨家老铺,卖烧鸡、卤味。不出意料,味道真好。
揣上买好的烧鸡,匆匆踏上返京的归途。曾经绚烂如花的定州,如今却难寻风流。在博物馆里,在文宣版上,它是一个年代一个样子;在地面的建筑上,它是一个面貌一个样子。在想象在推介里,它被人想描成一个面目一个样子;在文旅区内外,它活成了一个面目一个样子。不同的年代,不同的面目,不同的目的,不同的虚实,它是如此不同,种种却都是如此真实、现实。去什么西部世界,来定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