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这篇拙文刊登在《长江日报》1992·4·13·《江花副刊》上。
上元的雨，润酥了一个季节。
绛紫色的桑塔纳在被夜雨冲得发亮的街道上飞驰。
方斌深陷在座位中，从面部粗糙的皮肤、高耸的颧骨和太阳穴凸露的经脉可以看出，他委实是太疲倦了。他还在瞌目戚眉，为白天那场艰难的谈判伤神。
好你个洋马仔，比兔子还精！我这种异型钢刚试轧成材，你就要签合同，批量这么大，价格却压得那么低，几乎连粗算的成本都难以捞回。看来，上这种型材是对了路子，关键就是怎样做好这头一宗生意……
“嘀、嘀、嘀……”急促的鸣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掏出BB机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厂长，夫人又在召唤了！”何秘书急切地提醒道，“快回家去，说不定有急事！”
“有什么大不了的——孙娃子抓周，大概怕我忘记了。对了，我就在这块下车。你快点回厂，叫老黄跟我把准确的成本连夜核出来，再请小邹他们与华南方面的经济信息网络联系，尽快摸清这家跨国公司的底细。这是下一轮谈判争取主动的关键！”
方斌钻出车门，猫腰缩脖钻进丝丝缕缕的淅沥春雨中。
到家了。他拢了把被酥雨濡湿的花发。来不及逛大商店，顺路买回的这只绒猴兴许还能博羊羊一笑，这小家伙抓耳挠腮的调皮劲还真有点像泼猴。平日里一大家子难得团个圆。这会儿要是住院多时的老妈妈也能在一起看着重孙子吹蜡烛，就更有味了……想着想着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幅四世同堂的祥和温馨场景。
楼上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哭闹声和嘤嘤抽泣声。他顿觉不妙，紧跨几步，登楼敲门。
屋里的情景直令他瞠目结舌。肃杀的悲哀气氛完全取代了节日的喜庆。“你怎么这喒才回——姆妈走了！”老伴泪流满面。“啊！”怀中的绒猴一下跌落尘埃。他紧紧扶住妻子抖索的双肩，走到老母静卧的床头，一种噬脐莫及的愧疚感使他嗫嚅半晌也没能挤出一句话。
年轻居孀的慈母为自己、为这个家简直操碎了心，甚至在八十高龄还主动服侍孙媳坐月子，那充满疼爱的轻言絮语似乎还萦绕在耳畔，竟这么去了？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望，她老人家就这么走了！方斌禁不住潸然泪下。
“姆妈的后事该么样办才好？”妻子含泪询问。
未及回话，电话铃响了起来。“喂，是我。”他随手抓过话筒，“什么？海南有这方面的资料，好！啊，不肯松口？要我亲自出马？你等等”，他捂住话筒，车转身，面色阴郁地看看表，看看闭目安睡的老人，表情复杂的目光在妻子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注视良久。
”老方，我明白你的处境，家里的事有我，你还是去一趟吧！“
方斌感激地点点头。
”喂，请通知小何速来我家！“
放下话筒，他便长跪床前，抚摩着老人冰冷的身体无声地流下泪水。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方斌起身接过老伴递来的公文包，从中取出盒福寿礼饼，轻轻放在老母枕边，无言地打量了一下屋里各位，毅然转身下楼。
桑塔纳冲破夜幕，箭一般射向烟雨中……
恭录农夫家园11雅赠：
周末访好友，往来常交流。祝康事顺达，好运来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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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3 08: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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