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笔正张今声先生主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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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八股制艺,先破题。画界二刘,一是刘小亭,一是刘芷清。二刘在津门画界有着极高的声望,同为回族,且有师承关系。刘小亭是刘芷清的老师。破完题,转入正文。
津门四皓之一的刘小亭
秦末汉初,有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因不为权势所惑,隐居南山。南山又名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南。四位老人皆八十有馀,时称“南山四皓”,或“商山四皓”。传说汉初,汉高祖刘邦敦聘四皓不至。有谋士为吕后献策,令太子卑词安车,请出四皓为太子侍宴,因而使刘邦认为,太子羽翼已成,遂打消改立赵王刘如意为太子的意图。故民间对南山四皓十分崇敬。其实,人们崇敬四皓的是“德高望重,隐而不仕”的生活境界。
清末民初,津门画界将梅振瀛、尹澄甫、刘小亭、穆楚帆并称为“津门四皓”。足见四人在津门画界的地位与威望。
先龚望师的书桌旁,有张清末民初的津门十位老人的合影。十位老人身着长袍马褂,或坐,或立,神态自怡,潇洒出尘。龚先生在照片的下面,分别将他们的名字标出,这十位老者分别是于克勤、赵元礼、李学曾、严修、梅振瀛、尹溎、刘陈、徐世纲、周学熙、黄葆谦。不知什么心理做祟,我每次去龚先生家,有意无意都要看看这张照片。龚先生也是只言片语地说说这些老人。时光无情,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前两年,流行“民国范儿”一词,也令我明白了,当年有意无意看这张照片,就是这些老人的“范儿”吸引着我吧。
某年的正月初四,我同解新毅兄去给龚先生拜年,再去亚敏兄家中聚会。出了龚先生的府门,看看时间还早,新毅说:“咱们去看看刘一鸣先生吧。”我知道刘一鸣先生是刘小亭的嫡孙,但没有见过,所以乐得。到了刘先生的府上,老人热情接待。坐定片刻,我便被老人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所吸引,我不揣简陋,起身站在画前,紧紧地盯着,全然不顾刘先生与新毅的谈话。
这是一张刘小亭的山水画作。在此之前,我见过几幅刘小亭的画作,可都没有这幅夺人心魄。刘先生的书桌上,另有一幅刘小亭画的斗方,更是雅静宜人,高古清逸,不看落款,真个活脱的“倪云林”。这两张画作,都钤有一方朱文“回也不愚”。也许我看的专注,刘先生与新毅兄不再谈话,新毅更是站起来,陪着我一同观看。随后与刘先生一同谈起刘小亭。拜别刘先生,临出门时,刘先生说:“有时间常来。要想学画,我愿意教。”过了二十馀年,想想,当时的情况,仍在眼前。这些年来,我因疲于生计,再加上冗事繁忙,再也没有去拜谒刘先生。如今,刘先生已经魂归道山,想想他的高谊,真是不胜人琴之慨。
蓝云先生曾刊过一方“回也不愚”的朱文印,真好。我问新毅,是给谁的?他说“给刘一鸣刻的”。
野马跑的太远了,回过头来,说刘小亭。
刘小亭,初名世贤,字小亭,后因纪念亡友陈亚瓓更名为刘陈,号东阜。回族。世居天津。生于清道光二十三年,卒于民国十三年,享年八十二岁。
从刘小亭改名,可见其人之情之性。刘小亭与陈珍(亚瓓)交好。陈珍诗画双绝,且是有名的孝子。二人互赏对方诗书画,并与梅绍赢、张师济、从择三、梅小树等人结“藤香馆诗画社”。沽上文人定期在藤香馆雅集。陈亚瓓英年早逝,刘小亭悲痛不已,为痛悼亡友故将其名改为“陈”,并自刊“津门刘陈”,另刊白文“刘”、朱文“陈”对印。
刘小亭擅诗词,精山水,喜篆刻。《津门杂记》载:刘陈“诗笔清奇,画山水学南宗嫡派。兼工铁笔”。刘小亭以诗词篆刻名世,后拜孟毓梓为师。其山水受陈靖、史源绪指教,加之南游吴越,饱览南北名山大川,使笔墨甚得江山之助。层山叠嶂、飞泉幽谷、白云绿水、古木疏林、楼阁屋榭,无不尽收腕底。画风神追黄鼎、高古清逸、静雅宜人,有娄东派遗韵而不乏己意。
刘小亭精于画论。他曾在画上题有“若能静气浮动于楮墨之间,则六法之妙自然赅备矣”,话虽简短,与画理可谓知者之言。
刘小亭所用印章,皆为自刊。前两年,香港松荫轩林章松先生曾言及其府上,藏有《刘小亭印存》。津人皆知刘小亭善篆刻,可其印集,至今未现于世。我以为林先生所藏是刘陈之作,遂请林先生为之描扫。后,林先生告之,他之所藏《刘小亭印存》非津门刘小亭,乃是河北遵化刘作桐(字小亭)的,生于一九一一年。林先生为此,并写有专文。我所见刘小亭之印,皆是钤在画上,计有“津门刘陈”、“小亭诗画”、“回也不愚”。刘一鸣先生说:“他老人家(刘小亭)每有得意之作,就钤上‘回也不愚’。”刘小亭是回族,他借用孔子说颜回之语,刊成此印,一语双关,亦是夫子之道吧。
刘小亭曾入左宝贵幕府。中日甲午海战,左宝贵于朝鲜平壤战死。刘小亭为之收尸成殓,扶灵安葬。
辛亥革命后,刘小亭定居津西大园村,过着恬淡的生活,以诗画自娱。此时,刘小亭的画风开始变化,山水用笔洗炼,意境高古,得象外之意,洵是高手所为。严智怡于中山公园成立天津书画会,并邀请刘小亭、梅韵生、张瘦虎、尹澄甫等。刘小亭欣然应允。因其教学有方,被人称为“津门第一画会先导”。弟子有顾叔度、刘芷清、穆云谷等。
画家五老之一的刘芷清
多半是余生也晚,少半是刘芷清去世的早。刘芷清去世时,我还在束发之年。当我知道刘芷清先生并想看其作品的时候,那时,先生的作品市面上很难见到。好在刘先生的朋友及弟子,向我道及过他的为人及艺事。
二○一三年,龚望纪念馆为纪念龚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特地举办“龚望先生收藏师友作品展”。其中有刘芷清先生为龚先生画的山水扇面。杨炳泉先生随刘先生学画画,随龚先生习字。杨先生向我道及此画此扇面的经过:“这张扇面,是我求刘大爷儿(芷清)给龚大爷儿(望)画的。龚大爷看到后,连声说好。他托我给刘大爷儿送了一盆玉兰花。”过去文人间交往,就是这样,没有现在的动辄势力,少辄金钱。
我与龚先生谈起过刘先生。他只是说:“刘大爷儿是个老高人,可惜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其人其品,足为后世楷模。”
老一辈画家提起刘芷清,都官称“刘大爷儿”,这既是对其人格的尊敬,亦是对其画艺的赞扬。
刘芷清名仲涛,字子清,号梦松。生于一八八九年,卒于一九七二年。天津人,回族。家住天津城里府署街西头。民国时期天津画界的代表人物。
他初学花卉、翎毛于王铸九,复随刘小亭学习学山水,造诣精深。晚年画风一变,尤喜画黄山,苍秀温润,有自家风范。他给龚先生画的扇面就是黄山松云,虽片纸楮纸,但有寻丈之势,观之令人赞叹。
刘先生绘事之馀,勤于著述。撰有《津沽画家传略》,对其所记人物不虚美,不隐恶,极具史观。
一九二六年,他组织“南宗山水画传习社”,培养众多弟子。梁崎、姚景卿等就是其弟子。
中国书画艺术历来讲究师承。这是说,不惟传其艺,亦要传其品。
刘芷清操守坚贞。抗战军兴,天津沦陷。汉奸及日寇威逼利诱刘芷清为日寇作画,他以腕疾为由拒绝为日寇作画,天津各界为之称道,遂有“忠贞画家”之誉。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为补贴家用,他在新天津报任校正。新天津报连载评书《三侠剑》与《雍正剑侠图》。版面标有:刘子清、孙元桥校正。
刘芷清淡泊名利。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便与刘奎龄、陆莘农、刘子久、萧心泉并称津门“画家五老”。建国后,因他很少参加书画活动,以致知其人者甚少。现在,就是书画圈内,提起此老,亦是鲜为人知。
孙过庭说“人亡业显”,看看刘大爷儿的身后事,不得不为之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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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声先生说过:贵,大隐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