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行程

徐永恒

    孩子小时候的保姆小唐打电话来，说自己的孩子从家乡乡镇初中毕业，考上了重庆市教委直属的重点高中——西师附中，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我和夫人十分高兴，电话上告诉她，她接送过六年的孩子，已经保送上了北大，这个星期天我们全家就到她家去，分享她的快乐，看看她那有出息的孩子。

   
    到了。我们原来来过这里，几乎没有变化，路边依然是几个大大的鱼塘。

   
    穿过鱼塘中间曲曲弯弯的小路。

   
    沿着树影掩映的石阶拾级而上。

   
    就来到了小唐家。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但外墙重新装修过了。

   
    门前的院子里，邻居养了几只小鸭。

   
    站在院子里，回头看鱼塘，有两只白鹭飞来飞去。

   
    还有一只小鸟停在池塘边的丝瓜架上。
    这里的环境还真是不错。

   
    小唐家的小黑狗，非常可爱，见了客人就作揖。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也不停地在旁边作揖，直到你给他点骨头、香肠啥的。

   
    原来的大灶台依然在使用。

   
    但是也可以用电磁炉炒菜了。

   
    还有新打的豆花。这三个小盆友，一个从重庆南开中学保送上了北大；一个考上了西师附中；一个还在乡镇中学读初中，第一个目标是考上重庆南开。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一起要交换一些学习的话题。

   
    小唐和她的婆婆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又是鱼又是鸡的，这可是农村招待贵客的待遇呀。

    在准备吃的和中午吃饭的过程中，小唐谈起了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她那做砖工的丈夫目前在重庆彭水打工，不常回家，因为车费太贵了，单边一趟就要一百多元。好在孩子非常争气，今年中考，只差几分就可以考上重庆最好的高中——南开中学，孩子为此非常懊悔。我们赶紧鼓励孩子，西师附中也是很好的学校，差几分上南开的成绩，已经非常优秀了，经过高中三年学习，考上重点大学没问题，要有信心考上更好的大学才对。

    小唐特别高兴地说，在我们家当保姆的那几年，因为经常听到我们谈论经济发展形势，看到我们买房子，她和老公也用打工挣来的二十多万块钱，在重庆渝北买了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现在已升值到四十来万，租给别人住，每月能收六百多元房租。我想起来了，她想买房子的时候，还找过我们帮她参考呢，夫人也向她推荐过楼盘。

    小唐的婆婆告诉我们，他们家这一带划入了新成立的重庆两江新区，政府已来勘测过了，很快要建设为一个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到时候，土地被征用了，房子被拆迁了，她和老伴儿可以住在还建房，用政府给的补偿金养老。她说，儿女都很成器，自己挣钱养家；几个孙子都勤奋好学，将来的前途也不用担心——作为农村人，能做到这一点，她很是自豪。

    吃完午饭，我们带上小唐和他的孩子，开车去不远的静观花木园区转了转，再往回走。

    小唐给我们摘下两大包新鲜的玉米，不同品种的都摘下一些，说让我们尝尝不同的口味。还捉上一只大公鸡，装进塑料袋里，剪个口子露出鸡头，非要我们放车上带回来。我们虽然照原来的习惯，来的时候为孩子带了一些图书，夫人也给了孩子一些学费，但小唐如此热情，仍让我们既感动又受之有愧。但我和夫人知道，小唐送的东西，只能收下，不然的话，明天她会赶车送到家里来的。

    在去小唐家的路上，我和夫人已经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孩子讲小唐和我们家的故事。回来的路上，没讲完的继续讲。

    在孩子上小学期间，小唐成了家里的保姆，她的任务主要是每天来做清洁、放学接孩子回家。因为我们家书多，她每天下午很早就来了，做完清洁后就看书，然后去学校接孩子。当我和夫人知道她自己的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小两岁多时，就经常给她孩子送点衣服、玩具、图书，并且叫她把孩子带来玩。她也把孩子带来玩过几次，但总是不好多打搅，次数有限。她不太会做菜，做了一次见我不爱吃后，就不做了，改为每次都把菜理好、洗净，等夫人回来下锅。她那孩子来家里吃过几次饭，感觉跟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似的，夫人至今都记得小孩子那天真、快乐、满足的样子。

    因为看了些书，小唐有时候也问我和夫人一些问题，主要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她最担心的是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而把孩子接到城里来，现实条件又不具备；她最大的心愿，是孩子将来能考上大学，成为一个到城里工作的人。她也向夫人请教，自己和老公打工挣下的那份辛苦钱，怎么投资最划算？能不能在城里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孩子上小学高年级了，其实不用接送了，但我们见小唐工作认真负责，对孩子非常疼爱，就继续让她接，直到孩子上了初中住校，实在不用接送了，我们便把她介绍给朋友家继续做保姆工作。

    离开我们家的这些年，每年我们都会得到小唐的一些消息，直到今天，请我们去家里做客，庆贺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告诉我们她真的在重庆城里买下了自己的房子，并且在经济上行的过程中赚到了增值。

    说完这些故事，坐在汽车后座上的北大新生已经陷入沉思。我说，孩子，小唐阿姨或许对你妈妈和我有一种感恩的心情，因为我们尊重她、理解她、帮助她，教给了她一些知识，她利用这些知识成功抚育了自己的孩子，改善了自己的生活。但我们一家尤其是你，对小唐阿姨也要有一种感恩的心情呀，你想想，你小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老家农村不管，反而每天到学校接你回家，她固然是因为经济所迫，是为了打工谋生，但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不也包含着一段感情、一种奉献、一份爱？

    从小唐的故事说开去，我还谈到自己读到过一本书或一篇文章，说的是即使在美英名校，你也不要忽略那些少数的保姆的孩子，他们很有可能名列优秀者之列，因为他们的母亲用自己为别人做保姆的工作为他们赢得了特殊的教育机会，只要主人家宽厚、仁慈、博爱，母亲做保姆的经历就不仅不是他们童年的阴影，而是他们童年的幸运，他们可以比同样出生在底层的孩子更早地知道，更好的生活是怎样的，以及怎样获得这样的生活。

    这趟感恩的行程，当然首先记录的是我家与小唐家两个家庭的友谊、两个家庭中第二代的成长。但我也衷心地希望，在今天的中国，所谓转型发展的中国，能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拥有这种感恩的行程。

    2010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