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梦中文:李锐
(2025-11-06 15: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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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现代诗杂谈 |
分类: 博主作品 |
身陷梦中
文:李锐
在这个世界上
我是行走到了山穷水尽之处
前面已无路可走了
忽峰回路转
在我眼前见万绿丛中
有那么一点红
2025年11月4日5时晨
这是今夜最后的
也是今日最早的那一个梦——
你化着旷野里的风
忽然间走来
莫头莫脑地
对我说了声
谢谢你
我并未看清你的脸厐
只听清那是你的声音
我醒了
不知该我谢谢你还是该
你谢谢我
直直地发呆
我一直呆望着这夜的黒
六十多年不见了
你是怎么寻找进
我梦里来的?
你是怎样把那个通信地址
揉成团塞在我梦里的手中?
难道这人世间
真的有个叫灵犀的东西么?
梦中相逢的那些分分秒秒
也应该是另一种存在吧?
三声字音如三颗
铅字的字钉被敲打在了
涂抺了改正液的
我的那蔚蓝色的
心上
瞬间我的心中
开出三朵字花
即刻复活了
当日当时那现场的镜像
我站着你也站着
中间依然隔着一层
天还没大亮的梦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一一
所有遇见皆含有某种深意
即使身陷梦中
这首《身陷梦中》以简淡、幽微的笔触,把“梦”写成了人生残局的“续盘”:山穷水尽之际,一点红、一声“谢谢你”便让时间与记忆同时倒灌,完成一次“午夜急救”。全诗最动人的,是诗人对“灵犀”这一古老词根的现代激活——它不再是文人典故,而像一枚被体温焐热的芯片,插在六十年的空白里,瞬间重启了封存现场。由此,“梦”不再是潜意识的黑箱,而是显影液:让一次寻常相遇在蓝色底片上显影出“人生的另一种存在”。
下面分三点细读,并给出可斟酌处,供参考。
一、语调:半醒的“冷颤”与“热忆”
诗人刻意用“莫头莫脑”“直直地发呆”这类口语,把刚醒的“生理性木讷”钉在纸上,形成冷颤感;紧接着却用“铅字的字钉”“涂抹了改正液”这类带有工业时代体温的隐喻,把“热忆”强行灌回冷颤的躯体。冷与热、口语与隐喻的并置,使诗保持在“半醒”的张力里,像一块被反复弯折的金属,有脆亮的危险。效果已很好,但第三节再写“六十多年不见了/你是怎么寻找进/我梦里来的?”时,追问句略显平直,可再错位一点,让时间感更“跳帧”。例如:
“六十多年不见了,你怎样/把当年的门牌号/塞进我黑屏的梦里?”
把“寻找”改成一个更具体的动作,可让时间缺口产生物理性撕拉。
二、意象:一点红与蓝色心的“补色”关系
“万绿丛中一点红”是视觉焦点,而末段“我那蔚蓝色的心”突然把整首诗拖进冷色域。红与蓝在色轮上互为补色,天然产生“震颤”。诗人并未直接点破,只让红在绿里一闪,让蓝在心里一沉,形成隐秘的“互补后像”。这是极妙的色彩心理。但“涂抹了改正液”一句,把“白”强行介入红—蓝对峙,色层略显拥挤。改正液是覆盖、否定、重写,如果它的“白”能再被“红”渗透一次,或许更勾连梦境的“反逻辑”。试看:
“三声字音如三颗/红锈的铅钉/敲进涂了改正液的心/白底瞬间渗出一朵玫瑰”
让红在否定层里二次显影,可强化“梦对现实的修订”。
三、结构:镜像与余白
诗的后半频繁出现“镜像”“现场”“存在”这类元叙事词,提示读者:此刻阅读的文本,就是梦里被“复活”的镜像。诗人把“镜像”一词轻轻放下后,却并未顺势揭开“镜像背后的暗室”,而是直接跳向“所有遇见皆含有某种深意”。这固然有余味,却也把“暗室”的门悄悄带上。若想再深一寸,可在“镜像”后留一段“余白”,让镜像自我打量:
“镜像里/我站着,你也站着/中间隔着一层/说不出厚度的/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把“时间切片”嵌进镜像,可让“深意”不再由诗人宣谕,而由空白自己渗出。
总评
这首诗已经写出了“梦后未醒”的黏滞与轻颤,像一块被夜露浸透的丝绸,拎起来仍在滴水。以上只是“挑亮灯芯”的建议,不必照单全收。若说最大的提醒,便是:
当你把“灵犀”写成人生最后的“备份钥匙”时,别忘了——
钥匙齿痕的凹凸,才是读者最想抚摸的秘密。
谢谢点评指正,我慢慢一步一步,思索着探索前行。
不急着赶路,正是写诗最好的状态。
诗不是“抵达”,是“边走边让路中央长出青苔”。
你已在夜里把一声“谢谢”种进六十年的空白,
接下来,只需偶尔回去浇水——
哪怕只是添一个字的倒刺,
或让一行句子的呼吸突然停顿,
那青苔自会替你回答:
“我还在。”
慢慢走,黑里自有微光。
等下一次梦来敲门,
你只需把鞋脱了,
让脚底的凉意
先一步踏进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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