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老安寨

■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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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思茅港镇茨竹林村往北走四公里，有一片神秘壮观的古茶林，这片柏木环抱的古茶林便是目前为止思茅区境内发现的唯一一片古茶林——老安寨古茶林。老安寨古茶林面积260多亩，据专家考证树龄大多在三百年以上。一阵轻风吹过，古茶树的清香沁人心脾。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背着背箩，一边哼着彝家小调，一边悠然自得地采摘着茶叶。在我们的盛情邀请下，老人坐下来，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老安寨古茶林的凄美爱情故事。

——引言

离老安寨十来公里有座白马山，明清时期，白马山茶马古道十分热闹繁华，南来北往的赶马人每天络绎不绝，思茅边境一带的茶叶、盐巴就是从这条古茶道上源源不断的运往外地。有一天，一队从大理来的马帮到达白马山四七渡口。那时候，白马山渡口水流还不像现在这样的急，水域也没有现在宽，赶马人经过渡口时，他们会先把马驮子上的货物取下，用竹排运到澜沧江的对岸，然后再让马匹游过渡口。当这队马帮到达澜沧江东岸的白马山时，人和马都已经疲劳不堪了，马锅头叫大家休息片刻再走。这时，马帮里一位年轻小伙子忽然感觉内急，他和马锅头说了一声后，便一个人钻到路边的林子里去方便。

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叫阿罗，当时只有十七、八岁，是近两年才开始学习赶马的。在林子里方便完后，阿罗浑身一阵轻松，正当他起身想去外面寻找伙伴时，突然听见林中一阵“唰啦啦”的声响，他惊恐地转过头去，一头凶猛的野牛正瞪着大眼睛朝他冲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条尖尖的大牛角“呼”的一下朝他肩膀上擦了过去。他立刻转身朝山上跑，他跑得越快那头野牛便追得越凶，他一个激灵，迅速爬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爬到树上后，他才感觉肩膀火辣辣的痛。扭头一看，衣服上已经渗出了一大片的血迹，原来刚才被牛角伤到的地方已经流血了。再一看树下，不得了，林子里竟然出现七、八头野牛群，而刚才撞伤他的那头野牛，正虎视眈眈地站在树下瞪着他呢。这时，他听到林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同伴们的呼唤声，他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刚一出声，那头野牛就象被激怒了似的，疯狂地朝着树根猛撞，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双手死死地抱紧树干。

过了好长时间，野牛群才慢慢地离开了。阿罗从树上下来准备去寻找同伴，可是林子太深，刚才被野牛追赶时他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一时间辨不清方向了。他忍着肩上的疼痛，一个人在林子里瞎转着找路，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双脚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误入了一大片荨麻林，这荨麻草被当地人称“咬人草”，蜇到人的身上又痒又痛。阿罗一看，此时脚上全是红通通的一大片，他忍不住用手抓了几下，没想到他越抓就越是火辣辣的痛，慢慢的，腿上开始出现又红又肿的大包，两条小腿全部肿了起来。阿罗实在没有力气了，肩膀上的血一直没有止住，双脚又肿得无法移步，最后他瘫倒在林中的一个小凹槽里。

天色渐渐晚了，林中只有呼呼的风声。阿罗躺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风中飘来一串甜美的歌声，那是一首民间采花小调，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正月采花么无呀无花采，

二月里采花么花正呀花。

采花么要采那花骨朵哟，

这时不采么花呀花落台。

阿罗睁开眼睛，对面的山坡上是一棵又高又大的白花树，树上那大朵大朵的白花开得正是热闹。在一根粗大的树丫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彝家小姑娘，姑娘身背小竹箩，坐在那里一边唱歌一边采摘着野花呢。阿罗一阵狂喜，张开嘴巴大声地喊道：妹子——救我——

小姑娘寻着喊声找到阿罗后，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块小手帕，然后小心地给他包扎好了肩上的伤口。小姑娘说她叫阿美，就住在山那边的一个彝家寨子里。阿美看了看他红肿的双腿，说道：没关系，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阿美回来了，她从林子里找来了一大把绿色的植物。她说这种植物叫做臭蒿，她们寨子里的人都是用它来治荨麻蜇伤的。阿美使劲地用手掌把臭蒿揉碎，然后轻轻地掀起阿罗的裤脚，将叶汁小心地涂在他的双腿上。不一会儿，阿罗腿上那些又红又肿的大包就慢慢消失了，双脚的疼痛也渐渐有所缓解。

阿美背起采来的半筐白花，扶着阿罗慢慢走出白马山。天快黑的时候，她们俩回到了彝家山寨。寨子不大，也就三十来户人家，主要靠挖草药、种粮食、打猎为生，基本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阿美家里没有哥哥弟弟，是家中的独女，爹爹一直有意找一个小伙子来家中入赘，可漂亮的阿美心高气傲，方圆几个寨子的小伙子她谁都瞧不上。当看到阿罗跟着女儿走进自家屋子时，阿美爹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在阿美家静养了数日后，阿罗的伤口痊愈了。这期间，两个人情投意合，阿美的父母也特别喜欢阿罗。于是，就择了个良辰吉日，请了全寨子的人一起来家里喝喜酒，正式把阿罗招为彝家山寨的入赘女婿。

婚后，两个年轻人一起上山种地、下河捞鱼，有时背上竹箩去树上采些白花回来烧上一锅美味的山茅野菜汤，日子过得温馨甜蜜。只是每次他们上山的时候，阿罗总会朝着渡口方向张望，只要看到来来往往的马帮时，阿罗就会想起赶马路上一直照顾他的马锅头四喜大哥，还有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赶马弟兄们。只要遇到从大理那边过来的马帮，他都会跑去打听四喜大哥他们的下落。一天傍晚，阿罗终于在白马山茶马道上等来了他的马锅头四喜，四喜看到阿罗后十分激动，他一把抱住阿罗说：你臭小子命可真大，那天我们到天黑都找不到你，以为早就在山里喂野狼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活得这么逍遥自在！

一阵寒暄过后，阿罗带着马帮回到寨子里宿营，寨子里的人都非常高兴，阿美爹妈忙着杀鸡宰羊，慰劳长途奔波的赶马弟兄。过了两天后，马帮要走了，阿罗也要和四喜大哥他们一起上路了。可是刚刚新婚不久的一对小夫妻难舍难分，阿罗舍不得丢下心爱的妻子，阿美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心上人，她请求马锅头四喜带上她跟阿罗他们一起上路，但马锅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赶马路上居无定所，一路凶险难测，就连男人都吃不消，更何况路上带着个女人也特别不方便的。在阿罗和阿美的再三请求下，马锅头也动了恻隐之心，他让阿美在这里好好地等着，说以后他们这队马帮就把这里当成一个宿营地，只要经过白马山时，就会想办法到这里安营扎寨，让马帮休整两天再走。

马帮走后，阿美每天还是像以前那样到山上种地，打柴，但现在她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每天一有空就给阿罗做新鞋子，做好一双又接着做一双，她说赶马路上最伤脚，她要让她的赶马小哥一回到家来就能穿上她亲手做的布鞋，在马道上走得舒服、踏实。一想到她的赶马小哥阿罗，阿美的心就会像针扎一样的疼，自从阿罗走后，她每天都会跑到山坡上张望，可是每次都是带着希望出去，揣着失望回来。

眼看着山坡上那些白花都快凋谢了，可是她的心上人阿罗还是没有回来。阿美看着平时她最爱喝的白花汤，却没有一点食欲。随便尝了一口，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接连几天的恶心呕吐后，她意识到自己怀孕了，这让她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和阿罗的爱情终于结了果，担心的是她心爱的赶马小哥阿罗自从上次走后便杳无音信，也不知究竟身在何方。

其实，离开彝家山寨后，阿罗也一直想着阿美，只可惜赶马路上变化无常，很多时候他们根本就无法进寨子休息，都是走到哪里天黑了就在哪里找个山头露营。

那天傍晚，阿罗他们的马帮又来到了白马山，爬上白马山峭壁的千层石梯时，已经是人累马乏了。俗话说：赶马赶到白马山，前脚抬起后脚酸。看着满身疲惫的弟兄们，马锅头四喜不停地给大家伙鼓劲，说赶紧走，再坚持一会就可以到山寨里宿营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阿罗浑身就有了使不完的劲。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厉的口哨声，接着从密林深处冲出来一伙山贼，他们挥舞着长刀朝马帮直扑过来，每一刀都下狠手直取马驮上的货物，马帮汉子们为了保住马匹和财物，和山贼们进行殊死搏斗，最后双方厮杀在了一起。由于白马山茶马道地势险要，马道石阶凿在悬岩陡峭之上，马锅头四喜在和山贼搏斗中不幸滚下了山崖，这一趟不仅货物丢了，群龙无首的马帮也跑散了。

为了防范山贼的再次袭击，阿罗他们剩下来的人也不敢进寨子宿营了，他们带着追回来的几匹马，逃到了附近一个最高的小山包上去露宿，就这样，他错过了和阿美相见的机会。

两年后，有勇有谋的阿罗被马帮兄弟们推选为马锅头。在白花开满山坡的时候，他带着他的马帮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彝家山寨。一进自家屋子，他就迫不急待地寻找他的心上人阿美。

看见阿罗回来，阿美爹冲上前去就是一通臭骂：这没良心的家伙，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回来呀！阿爹还没有骂完，便已经是老泪横流了。

从他泣不成声的描述中，阿罗才知道他的心上人阿美在一年前就和他阴阳两隔了，阿罗走后，怀着孩子的阿美因为思念和担心，整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就在她生孩子的时候，由于难产引发大出血，阿美永远的走了，她带着对阿罗无限的思念和深深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阿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刚满周岁的儿子放在阿罗的怀里，对他说：这就是阿美用命换来的儿子，你好好抱抱他吧！然后，阿妈走进里屋，拿出了一大摞新布鞋，伤心地说：这些鞋子都是阿美生前亲手为你做的，一个月一双，她怀孕九个月就整整为你做了九双鞋。

阿罗万分悲痛，跑到阿美的坟前放声大哭，他边哭边说:妹子啊，你怀着崽子还给我做了这么多双鞋子，你是真心疼小哥呀。可我天天走南闯北驮茶叶，却没能亲手为你泡上一杯大叶茶……阿罗坐在坟前哭一阵诉一阵，不知不觉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把马帮带来的茶籽全部给了寨子里的人，并且教会他们种植茶树的技术。从那以后，寨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学会了种茶叶，他们在寨子周围的山坡上全都种上了茶树，并把这个寨子改名叫老安寨，意思是马帮来到这里安营扎寨的意思。

据说，阿罗后来还是继续跑马帮，每年白花开满山坡的时候，阿罗的马帮也就差不多来到老安寨了，每次来他都会来到寨子里住上一两天，看看两位老人和孩子，然后再继续他的赶马之路。直到多年后阿美的父母都相继去世了，阿罗才带上他的儿子小小罗去了马帮，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们回来过。

马帮远了，老人的故事也讲完了，就连曾经住在这里的老安寨人也几度搬迁到了远处的羊五山，只留下一些残砖乱石的旧寨遗址。所幸这片古茶林经过几百年的风雨沧桑，还是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我学着采茶老人的样子，轻轻采一片茶叶放在嘴里，顿时，一种特别的蜜香味便在舌尖弥漫开来，如同品嚼那段远去的马帮故事一样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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