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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马
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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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间的亲情没有跨越不了的界限,因为有爱。
——题记
一
我的马有一身油亮的棕红色皮毛,头顶上却长着一撮洁白的马鬃,我给它取名叫“白顶妈”。“白顶妈”虽是一匹母马,但它性情刚烈好胜,在马队里总喜欢打先锋。走夷方的路艰难曲折,途中还会遇到许多凶险和不测。所以,我们村子里走夷方的赶马人每一次都要几十个人一起入伙,在秋收后的淡季相互邀约结伴同行,我们的马队从云南大理地界出发,一路穿过密林,趟过河沟,沿着狭长的山石马道走过一个又一个马帮驿站,再到中缅边境的思茅一带,用我们大理的土锅、瓦罐等特产,换回盐巴、茶叶、洋火(火柴)、洋电筒之类的百货。每一次,“白顶妈”都象一个威风凛凛的首领,驮着重物以它顽强的耐力跑在最前面,每当走到密林深处的岔道口时,它总会习惯地昂起头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声来提醒后面掉队的马伴。
可是 “白顶妈”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它的四蹄显得疲乏无力,汗水湿透了马鞍,走着走着便慢慢的落在了马队的后面。
我大声吆喝着高高扬起了马鞭,“白顶妈”却用一幅无助的目光望着我。我摸了摸它怀着小马仔的大肚子,悄悄地把马鞭子收了起来,只在它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小顺,快点啊,咋个会落在后面啰?”二水叔在前面大声吆喝道。
“二水叔,您来给我瞧瞧,今天我的马它咋个就不想走呢?”
二水叔是我们的马锅头,别看他年龄只有三十来岁,但他赶马经验非常丰富,从十五、六岁起就一直跟着我父亲赶马走夷方。民国三十一年,我的父亲在夷方路上染病身亡,以后二水叔就成了这个马帮的领头人。
二水叔走到我身边,用手掌使劲在 “白顶妈”的身上拍了几下,“白顶妈”烦躁地用力甩了甩头,不停地在石板上跺着蹄子,可就是拒绝往前走。二水叔说:“按说这匹马离生产最少也还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呀,可看这样子,八成是要提前生小马仔了!”
“可这鬼地方山陡路窄,而且我的水也快没了,这可咋个办呀?”我着急地大声喊道。
二水叔说“你莫慌,看能不能再坚持一段,再走几里地就是地势开阔的山丫口了,那里有块大平掌,还有一个水塘子呢。”
可任凭二水叔怎么打它,“白顶妈”就是抗议地甩着头,两只后腿不停地在石块上乱踢着。最后,它就在这条狭窄的山石马道上侧身躺了下来。
二
“白顶妈”躺在山道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时不时四脚朝天乱蹬一气。
“怎么办啊?二水叔!”我望着“白顶妈”痛苦的样子着急地喊道。
“这马就要下儿了,我水壶里还有一点水,赶快把它拿过来。”二水叔大声招呼着。
“快点,快点,我都已经看到小马仔的胞衣了!”
“是前蹄,小马仔的前蹄已经露出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糟糕,这小马仔好象是横在肚子里呀。见鬼,怎么又遇上母马难产了!”二水叔着急地忙活着,额头上全是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大声吆喝道:“喂,前面的伙计,谁有穿不着的破棉袄,赶快拿过来借用一下!”
我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垫在马屁股后面的石头上。“白顶妈”躺上山道上痛苦地挣扎着,几次想站立起来,无奈山道太窄太陡,它就这样侧身躺在冰冷的山石上,四蹄不停地乱蹬着,耳根上全是湿淋淋的汗水。
二水叔没办法,只好拉着小马仔的两个前蹄不停地往外拽,半个多小时后,小马仔终于被拽出来了,只可惜,拽出来的小马仔已经死了。
“哞,只能这样了!”二水叔叹了口气说:“这畜生也怪可怜的,我的袋子里还有一点红糖,赶快拿过来给它冲碗红糖水喝吧。”
大伙七手八脚地帮忙着倒了红糖水过去给“白顶妈”,可是“白顶妈”却死命地把头甩开,吃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双脚不停地颤抖着。它没有急着去喝二水叔送到嘴边的红糖水,而是低下头去轻轻地舔着夭折的小马仔,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两只眼晴里满是泪水。
“小顺,快把小马仔装麻袋里扔路边的草丛吧,咱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二水叔说。
“可它硬是不走呀,二水叔,这可咋个办呢?
“赶紧让你的马喝红糖水,不能在这里逗留了,天黑之前必须到达坡脚驿站的。”二水叔说。
我用力拍打着马屁股,可是 “白顶妈”却纹丝不动,它不停地舔着装小马的麻袋,几次试图用嘴把它叼起来,但都没有成功。
“咋个会不走呢,你赶紧用皮鞭抽它嘛!”
“快点啊,莫不是叫我们大家伙都在这里死等,要象这个样子赶路的话,今晚咋个到得了思茅?”
“你这个娃娃就别磨蹭了,再走一段就是滚马坡,天黑之前要是还过不了滚马坡的话,那就太危险了!”大伙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叫你不走!叫你还不走!”我边哭边大声叫喊着,一狠心扬起了皮鞭,死命地抽打着“白顶妈”,“白顶妈”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用哀怨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缓缓地迈开了步子。
三
马队在又窄又陡的山石道路上艰难地前行着,我心疼地抚摸着“白顶妈”,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它棕红色的皮毛上,“白顶妈”低着头,吃力地往前走着,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
看着“白顶妈”吃力的样子,我把它身上的货物解下来一部分,放在麻袋里自己用肩膀扛着。
“你想找死啊,小顺,就你那小肩膀会吃得消吗?”
“刚才二水叔都已经帮它解下好几个土锅了,这一点就让它驮着吧,毕竟是畜生嘛。”
“不,它太累了,我能扛得动!”我倔强地大声喊道。
“畜生毕竟是畜生啊,在马道上累倒累死的畜生咱可是见多了,可俺就没见过你这样倔脾气的娃娃!”
可是,不管伙计们怎么劝,我就是自己扛着麻袋。我和“白顶妈”吃力地走在山道上,“白顶妈”不时抬起头来望望我,我便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我觉得“白顶妈”就是“白顶妈”,她可不是畜生,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我能懂它的意思。或者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更能理解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吧,看着“白顶妈”的样子,我心里好疼,就象当年父亲心疼它一样。
父亲当年太爱“白顶妈”了,甚至胜过爱我和我的妈妈,所以,那时我看到“白顶妈”竟会生出丝丝的怨恨来。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高大、威猛,讲话的声音象大山一样粗犷,他的身上永远是一身黑色的羊皮马褂,脚上一年四季都是一双厚实的大草鞋。父亲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有名的马锅头,每次父亲带着村子里的马帮离开时,母亲都会牵着我的手站在村口,一直等到父亲那身熟悉的羊皮马褂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每次父亲回家的时候,便是我和妈妈最开心的日子。父亲一进门,总会象变戏法似的,迅速从他的马褂口袋里掏出几颗包着花花绿绿纸皮的洋糖,然后一边抱起我一边剥开一颗扔进我的嘴里哈哈大笑道:“娃儿,甜不?甜了就狠狠咬爸爸一口!”
而妈妈总会喜滋滋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一些洋木梳之类的小饰品,一边梳理着长长的头发,一边幸福地听父亲讲述夷方路上那些新奇而又剌激的故事。每每这时,父亲就象是一个大英雄,讲话的声音老高老高的,边说边大声地使唤着我和妈妈。
“娃儿,快去给你爸泡壶茶润润口,茶叶要多多的放哦!”
“老婆娘,赶紧站后面来给我好好捶捶肩膀,你男人这些日子可是累死了!”
我和妈妈小心地伺候着父亲,而父亲则坐在靠椅上尽情地享受着。
“这边,这边,下边一点使劲捶。你这婆娘怎么这样笨,捶背也不会捶!”
“你这个娃娃,叫你泡浓茶、泡浓茶咋泡得这么淡哦!”
父亲总喜欢大声地呵斥我和妈妈,山一样响的声音老高老大,让隔壁的邻居们听得清清楚楚。而对于“白顶妈”,父亲的声音总会变得少有的轻声细语,每次回来,他都会把家里最好的马料和马豆拿出来小心地放在马槽里,一边给“白顶妈”喂料,一边轻轻抚摸着它棕红色的皮毛,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轻声细语地和“白顶妈”交谈着。每每这时,我就特别嫉妒“白顶妈”,它咋就这么会讨爸爸喜欢呢。
更可气的是,有一次,我看见“白顶妈”马槽里那些大颗大颗的青豆,嘴谗得不得了。趁着爸爸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地去马槽里捡马豆吃,正当我蹲在地上和“白顶妈”抢马豆的时候,屁股上狠狠地挨了爸爸一脚:
“你这小偷生鬼,竟敢在马嘴里抢粮食,看我不揍死你!”
妈妈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说:“你看娃娃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就让他吃两颗嘛。”
“你个婆娘懂个屁,小娃娃饿了地里的老面瓜、野山药多蒸一点让他吃就能填饱肚子,而我的“白顶妈”那可是咱家的大功臣,一家老小全指望着它呢。”
爸爸气呼呼地朝妈妈吼了几声,然后回过头来,用手轻轻扶摸着“白顶妈”。我气鼓鼓地瞪着“白顶妈”,心里恨恨地想:凭什么你就能吃我都吃不到的马豆?凭什么你就能让我爸爸那么喜欢你?
那时候我不喜欢“白顶妈”,甚至有些怨恨它。但每次“白顶妈”和父亲出远门后,我还是会在村口的方向等待着,想早一点看到“白顶妈”回来,因为只要一看到“白顶妈”昂着头跨进家门,那后面跟着的准是我那高大威猛的父亲了,我也就可以吃到甜美无比的洋糖。
可是那一年的冬天,“白顶妈”回来了,身后却没有跟着我的父亲。
四
那一年的冬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民国三十一年。那一年,我十三岁。
那天,二水叔牵着“白顶妈”慢腾腾地走进了我的家门,“白顶妈”低着头,身上驮着父亲那件熟悉的羊皮马褂。
妈妈颤悠悠地从二水叔手里接过父亲的羊皮马褂,不停地用手抚摸着,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二水叔说:“嫂子,对不住了,我能带回来的也就只有大哥这身羊皮马褂了!”
那天晚上,妈妈就一直抱着父亲的马褂坐在大门外,呆呆地望着村口的方向,轻轻地哼着那首我听惯了的赶马调子:
砍柴么莫砍苦葛藤哟
有囡么莫嫁赶马人
哎,三月尼啰郎
三十晚上么讨媳妇哟
初一初二么要出门
哎,阿郎我的心肝
要讨媳妇么你莫去哟
你要出去么莫讨我
哎,三月尼啰郎
思茅得病么普洱死哟
尸魂落在么九龙江
哎,阿郎我的心肝……
凄婉的调子如泣如诉,叫人断肠。惨淡的白月光照在妈妈的身上,洒满村口那条熟悉的小路。我跑出去,心疼地抱住妈妈说:“妈妈,你就别再唱了,爸爸走了,以后我就担起这个家。”
妈妈心疼地望着我说:“唉,可怜我的娃才十三岁哟,就这小身膀咋个挑得起你爸爸的担子?”
“妈妈,我能行,二水叔说过他会照顾我的。”
就这样,妈妈亲手把父亲的那件羊皮马褂穿在了我的身上,从此,我便带着我的“白顶妈”,跟着二水叔他们踏上了这条夷方路。
春来梨花开,秋到树落叶,曲指算来,我和二水叔他们也在这条夷方路上走过四个春秋了。就象当年我的父亲一样,我也深深地爱着我的“白顶妈”。今天,刚失去小马仔的“白顶妈”或许就象当年我失去父亲一样的痛苦,它走得特别慢,特别吃力。
“快点啊,小顺,大家可等不得你了!”有人大声喊道。
“再往前走就是滚马坡了,那段路很危险,得赶快走!”二水叔也在不停地催促着。
可是,这时的山路越来越陡,越来越险峻,“白顶妈”小心翼翼地踩在凸凹不平的石块上,四蹄不停的发抖。我看着心疼,不管伙计们怎么呵斥,还是一点一点地把马驮子上的货物解下来扛在肩膀上。慢慢的,我和白顶妈落到了后面。
眼看着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心里有些发怵,使劲拍打着“白顶妈”的屁股,加紧步伐往前赶。
突然,森林里象一阵狂风一样呼呼作响,一队黑压压的人影从茂密的山林里冲了出来。
“山贼来了,赶快跑!”
“小顺,小顺,你在哪?”
人们叫喊着,死死地护住货物拼命地往前逃跑。一时间,人们的叫喊声和马队的嘶吼声响成一片。
五
滚马坡地势险峻,山道的一面是茂密的大森林,另一面是陡峭的山坡。人和马走到这里时,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这也是夷方路上最艰难的一段。可又偏是这段路,经常有土匪和山贼出没,他们埋伏在树林深处,趁着人累马乏的时候跑出来抢劫财物。
这伙山贼人多,且都带着家伙,他们挥舞的手中的长刀和鞭子叫吼着,不管是人还是马只要是遇到抵抗的便乱砍乱打。人们叫喊着,有的拼命保护着自己的马和货物,也有的人赶紧带着马弃物逃跑。
我只能丢下身上所有的货物,死死地抓着“白顶妈”的缰绳拼命往前跑。突然,脚底下一打滑,便连人带马一起翻下了山崖。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箐沟边的一棵大树根拦住了,我想站起来,可怎么也动荡不得。我感觉头好晕,用手一摸,身上、手上全都是鲜血。
“二水叔,二水叔!”我带着哭腔大声叫喊着。可是,我听到的只有山林里“呼呼呼”的风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 “咴儿——嗡嗡,咴儿——嗡嗡——”的叫声,那是“白顶妈”熟悉的声音。我惊奇地发现,就在离我不远的处的两块大石头中间,躺着我的“白顶妈”,我的马竟然也还活着,它不停地吹着鼻子,奋力地挣扎着朝我爬了过来。
“白顶妈”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它的四蹄不停地颤抖着。幸运的是,除了左后蹄有一点点跛外,别的地方好象也没什么大碍。
“二水叔,救我!二水叔,救救我!”
我拼命地大声叫喊着,“白顶妈”也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嘶叫。可是在这片喧嚣的大森林里,我们的声音只能是毫无意义地淹没在呼呼的狂风中。
天色越来越暗了,我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坐也无法坐。在这片空旷的大森林里,我能见到的就只是茂密的树林和我的“白顶妈”了。“白顶妈”可怜巴巴的望着我,轻轻地伏下身子来,它半躺着,用嘴巴轻轻地舔着我的脸。
我知道,它是想让我爬上马背。可我使尽浑身力气也没办法让自己坐起来。此时此刻,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听我使唤了。我失望地躺在地上,用手轻轻拍了拍“白顶妈”的前蹄,伤心地说:“快走吧,你赶紧逃出去还有一条生路!”
可是“白顶妈”只是轻轻吸了吸它的鼻子,依然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我的身旁。
“叫你不走,叫你不走!”我朝它的身上使劲拍了起来,哭着大声喊道:“走啊!叫你快走啊!”
“白顶妈”用哀伤的眼神看了看我,一甩头站了起来,轻轻地迈开了四蹄。朦胧的夜色中,我看到它跛着脚,一步一步小心地朝着坡头爬了上去。
“白顶妈”终于走了,畜生毕竟是畜生呀,它走得那样的绝决,就连头也不回。看着“白顶妈”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六
天色越来越暗了,森林里到处都是“知知知”的蝉鸣声,偶尔还能听到一声声“呜欧——呜欧——”的怪叫声,那是野狼焦躁的嚎叫,听得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怵。
我躺在地上,感觉又饿又渴。轻轻地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想,要是能在那些野狼发现我之前,甜甜的喝上一口水那就太爽了,好赖也还能做个饱死鬼。当然,如果能喝上一大碗茶水那就更好,最好是父亲泡的那种“红盐茶”。
父亲爱喝“红盐茶”,用火罐烤的那种。每次回来他都会抓上一大把茶叶放在火罐里,一边烤着一边笑眯眯地抬起火罐不停地翻抖。我就坐在火塘边,一边看着父亲抖茶叶,一边很享受地听着他讲夷方路上那些新奇而又刺激的故事。
每次讲到高潮时,父亲都会故意停下来,看着一脸好奇的我“哈哈”大笑,然后就使唤我给他做事情:
“还想听不?娃,想听就去打壶水过来!”
“娃,再去拿块盐巴来烧,顺便把我那老烟杆也抬过来。”
我就在火塘边不停地跑来跑去,跑完了就乐呵呵地坐下来听父亲讲故事。父亲把茶叶烤熟后,用我打来的水往火罐里一倒,顿时,一股普洱茶的香味便飘了出来。然后,父亲又从火塘里将烧得红通通的盐块用火钳子夹出来,丢进沸腾的茶水里。“磁”的一声,一股白烟从茶罐里升起,整个小屋便一下子弥漫着普洱茶的醇香。父亲把这种烤茶叫做“红盐茶”。
父亲喝一口“红盐茶”,砸砸嘴巴望着我说:“娃啊,这可就是神仙过的生活。再过几年,等你长点个时父亲就带上你去走夷方,一路上也可以给我烧烧水泡泡茶!”
我躺上地上,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这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林子里透进些许的月光,树影子黑漆漆的一片一片,在忽明忽暗的月色里不停地摆动着,象一只只传说中的鬼怪,在茫茫的大森林里穿行着。
我赶紧闭上眼睛,心里“澎澎澎”地乱跳。现在,我好象连舔嘴唇的力气都快没了,我知道我就要见到我的父亲了。我想,能去给父亲泡“红盐茶”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我不知道父亲的魂究竟飘向何处,或许,此刻就在这片大森林里游荡吧。我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等待着父亲的召唤。
“顺,小顺,小顺啊!”
是父亲,是父亲呼唤我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大森林。
“顺,小顺,小顺啊!”
不对,这好象不是父亲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有点象是二水叔的声音呀,我张开嘴巴,想大声回答,但沙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嘴唇冰凉冰凉的,还有人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想,我已经见到父亲了,我喝到嘴里的分明是父亲浓浓的普洱茶,我吃力地动了动嘴巴,猛地咽下了一大口。
“醒了,醒了!”
“小顺啊,你可是吓死你二水叔了!”
“哞,多亏了这匹马,要不是它带路的话,我们咋个也找不到这条该死的箐干沟里来啊!”
我使劲地睁开眼睛,看到二水叔他们焦急地望着我。而躺在我身旁的正是我的“白顶妈”。它扇动着两只大耳朵,用嘴唇轻轻地舔着我的额头,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看到我醒来后,它轻轻地吸了吸鼻子,一滴泪便悄悄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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