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云海深处

■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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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叶娜说，她的家在西南边境的阿佤山，那里终年云雾缭绕，冬暖夏凉。叶娜还说，如果想喝佤山的云雾茶，那就来咱佤山吧！就这样，我决定去佤山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想喝佤山的云雾茶。

认识叶娜是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那时，我因车祸失去了右臂。那段时间，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上网，每天坐在我经营的小茶吧里，用左手拼命敲打着键盘。在一个叫“香茗茶道”的论坛里，我发现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她叫云海踏浪，她发的帖子风趣幽默，机灵古怪中带着一点点的调皮，我笑着在她后面跟帖道：

朋友，云海里怎么能踏浪，难道你是月宫里的仙子不成？

呵呵，我还真是仙子，因为我的家就在云端的仙境里呀！

嘿，我看见了，我看见云端上还有一群牛在飞呢。

哼，谁吹牛了！不信我发张照片让你瞧瞧。

照片发过来了，一座座秀丽的群山映衬在白茫茫的云海里，那雪白的云团一朵朵，一簇簇，如梦如幻。在云海的深处，是一幢幢古朴的乡野民居，层层碧绿的万顷茶园。我激动地问：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回答正确，加十分！叶娜的打字速度飞快：这就是我的家乡——曼妙普洱、养生天堂！

乖乖，说话还是这么牛，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豪感。

（二）

云海踏浪告诉我，她叫叶娜，住在云南普洱市边境一个叫西盟的佤族山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种茶姑娘。就这样，我们互相加了QQ，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叶娜是个很健谈的姑娘，她给我讲了好多她们佤族的风土人情，她那美丽的家乡还有她家乡有名的普洱茶，我也给她讲了我的城市、我的小茶吧，还有我那段辛酸的往事。

那段往事我不想再提起，可右臂这条空空的袖管又常常把我拉回到一年以前。那时我在香茗街开了一个小茶吧，那天我骑着摩托车欢快地朝着香茗街驶去，我要在这间新开业的“幸福茶吧”里，郑重地向我的准新娘茵梦求婚。可就在这时，一不留神的我竟然和一辆迎面飞来的小轿车撞在了一起。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条空空的袖管了。

茵梦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安慰着我说：雨凡，没有过不去的坎，等你出院了，我们就举行婚礼吧！

两个月后，我痊愈出院了，但婚礼却没有如期举行，因为我的准新娘茵梦最终还是选择离开我，跟着别人走了。

听完我的故事后，叶娜沉默良久，然后发过来一句话：

老兄，别总活在过去里，睁大眼睛往前看吧，前面排队等你的美眉有一串呢。

看你说得多轻松，可我是个独臂呀，人家能瞧得起我吗？

叶娜调皮地笑笑，然后发过来一张捂着嘴巴偷笑的图片说：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美眉很精彩！

我被她逗笑了。接着，她又发过来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位断臂的羽毛球运动员，运动员双脚腾空而起，左手高高扬起球拍，球拍上面闪烁着七个大字：我用左手，一样行！我说：谢谢你，叶娜！但每天看着这个小茶吧，那些该忘记的往事却怎么也忘不了。

叶娜说：或许，你可以尝试着换一个新的环境。

换到哪里去呢，要不，我干脆和你一起去种普洱茶，不知你欢迎不？打完这行字后，我偷偷地笑了。

好啊！大帅哥，咱们佤山欢迎你！没想到叶娜的回复很快很豪爽。

只可惜独臂帅哥劳动力差呀，你会嫌弃我吗？

呵呵，品茶用心不用手，只要品得懂咱佤山云雾茶就行了！

叶娜打完字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哈哈大笑。我最爱看视频里叶娜的笑了，那是种极富感染力的笑，豪爽中带着一点点的狂野，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两个圆圆的大耳环一荡一荡的，显得特别抢眼。

以后的日子里，我的耳边总回荡着叶娜粗犷而豪爽的笑声，眼前总会出现她那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和那两支晃来晃去的大耳环。只要一有空，我便会翻来覆去地看叶娜传给我的佤山云海，那神秘的佤族村寨和茫茫云海相映成趣，真可谓是一幅“远山雾，近山雾，佤族云中住”的人间仙境！它让我怎么看也看不懂，怎么猜也猜不透，终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佤山！我要亲自看看那云海中的佤族村寨，还有那云里雾里的佤族姑娘叶娜。

（三）

我在普洱机场下了飞机，然后坐上开往西盟佤山的客车。坐在车上，我的心情很激动，窗外吹着轻轻的风，这风凉丝丝的，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这味道我一到机场就感觉到了，有点甜，还有点香，尽管到西盟佤山的公路曲曲弯弯，但我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心情。

佤山越来越近了，山坡上是一片片碧绿的茶园，茶地边那富有特色的佤族村寨隐在芭蕉和竹林里，若隐若现。时值傍晚，阿佤人的竹楼里，偶尔飘出袅袅的炊烟，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不禁轻轻哼起了叶娜教我唱的那首佤族新歌《佤山行》。

到了西盟，叶娜的妹妹早就等在车站接我了，我们租了辆车子，直接去了叶娜的往处，一个离县城不远的小茶厂。

茶厂不大，就十几户人家，一进院子，便有五、六个漂亮的佤族姑娘围了过来，她们个个都像叶娜一样，有着一脸阳光色的黑皮肤，一头浓密的长头发，而那美丽的佤族筒裙则是有长有短，但又都是一样的漂亮。姑娘们双手举着长长的水酒筒，唱着欢快的佤族敬酒歌，我接过水酒轻轻尝了一口：好辣！但姑娘们却说，这可是咱们佤山欢迎客人的最高礼节，你就再喝一口吧！

在姑娘们“猛堂堂、猛堂堂”的敬酒歌中，盛情难却的我接连喝了两大杯。晕乎乎的我只看见姑娘们彩色的筒裙在旋转，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想见的叶娜姑娘。叶娜的妹妹冲我神秘一笑说：知道你在找谁呢，告诉你吧，我姐姐正在屋里梳妆打扮呢，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她朝着里屋喊了声：姐姐，赶快出来吧！

随着叶娜妹妹的喊声，一个美丽的佤族姑娘手摇着轮椅缓缓从里屋出来了。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没错，是叶娜！黑得发亮的皮肤，宝石般美丽的大眼睛，还有那一晃、一晃的两个大耳环，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可是，造物弄人，在云中踏浪的仙子怎么会坐在轮椅上呢？我使劲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怎么，失望了吗？叶娜歪着头，冲我淡淡一笑。

哦，不是的，不是的。我恍恍惚惚地回笑。

我定了定神，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似的七上八下乱跳。叶娜和伙伴们招呼我坐下，伙伴们热情地和我聊天。叶娜坐在轮椅上，优雅地为我冲泡着茶叶，我静静地望着她手中的茶杯，那碧绿的茶叶在水中翻腾起伏，正如我内心的忐忑和不安。

叶娜问我：这次来会住些日子吗？

我忙说：哦，不！我那边还忙着呢，我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了。

吃过晚饭后，我对叶娜说：明天早上我就不再转回来了，在这里和你告别吧！叶娜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失望地点点头说：那好吧，我明天就不去送你了，一路上多保重啊！

（四）

到了县城的宾馆，我怎么睡也睡不着，叶娜的影子总在我的眼前晃。从早上到下午，我的心仿佛一下子从云端掉进了谷底。闭上眼睛，总看见叶娜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那眼神里有哀怨、有悲伤。一会儿，那双眼睛又变成了茵梦的，记得茵梦离开我时，那目光中有愧疚，有不安，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雨凡！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也轻轻地重复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叶娜！

见鬼了，我怎么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便赶往茶厂，当我出现在叶娜家的小院子时，叶娜既兴奋又吃惊：你怎么又回来了呢？难道是没有买到车票吗？我笑了笑说：车票已经退了！因为我还想和你一起去看云海呢。

我推着叶娜，绕过寨子旁边的那片芭蕉林，穿行在万顷碧绿的茶园之间。早晨，还看不到起伏涌动的云海，只有一些云层悄悄地沉在山谷底部，平静得如一池春水。叶娜坐在轮椅上，欢快地向我介绍着佤山云雾茶，还有佤山的千年古茶树群落。我静静地听说，尽情地享受空气中普洱茶的醇香，我想，是该向叶娜表白的时候了。

我停下手中的轮椅，轻轻地走到叶娜的面前说：

叶娜，我不想走了，我都想好了，就留在你们小镇上开一间特色茶吧，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叶娜笑笑：行啊！不过……她用手指了指脚下的轮椅，歪着头调皮地冲我一笑。

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有两条完整的臂，我有一双健全的腿，咱俩一起打拼吧！

我蹲下来紧紧握着叶娜的手说：叶娜，我是真的爱上这里了，这里的山美、水美，更主要的是这里的人，她真的是美得让我心疼。

叶娜抬起头来望着我，那眼睛深深的，幽幽的，她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突然，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呼”地一下从轮椅上跳了起来！

你骗我！你骗我！

叶娜可不管我怎么骂，“哈哈哈”地大笑着朝远处跑去。

你骗我，好啊，你这个小坏蛋竟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逗你玩呢，江雨凡，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吧！哈哈哈……

叶娜笑着飞快地向远方奔跑。远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随着日出，山谷里的云层突然腾空而起，飘离山顶，与高空白云混为一体，如梦如幻，恍如仙境。叶娜展开双臂，在茶园里奔跑着，旋转着，那美丽的长发和红黑相间的佤族彩裙在茫茫的云海中旋转飞扬。我终于看到了一幅美丽的人间仙境了，它比叶娜发给我的图片还要美，比叶娜给我讲的还要好看。

我兴奋地追过去，大声呼喊着：等等我，美丽的佤山仙子，等等我呀！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云海里踏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