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羊后面的事情多是听人传闻的。而“二”的故事却是羊羊亲口告诉我的。

     不清楚结婚算不算作男人的洗礼，反正羊羊和“二”的胆子越来越大，长大了也不知咋地，媳妇都管不住了。羊羊一年挣的钱没几个能拿回家，家里按揭买的房子都是媳妇在操劳，加上有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宽裕。说到羊羊手中的钱，他是死不改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不凑付他，他自然能找着玩麻将的人，都背着媳妇在外面把钱赌没了。运气老不好，老输钱，哪还干吗？怪了，就这么个人，输也干，就是爱打。一个常和羊羊在一起玩的说给我听，他说哪个儿，说半句假话我是大家伙养的，我是真心的苦口婆心劝羊羊，对羊羊说：“羊羊，我看来，你的麻将是真的不行！长期下去，你哪有那么多钱老是输？听我的话，你快不稀打吧，把麻将戒掉算啦！哎——”说到这里，他突然调高嗓门说，“我这么一说，后面羊羊反倒不理睬我了，在外面打麻将都背着我，不让我知道。——呵呵，你说我这是何苦呢，去得罪羊羊？后来，我一想，得啦，与其让别人把他的钱赢去，还不如让我赢来，我还领他个情，总比送给别人强！反正是他不输出去难受，早早晚晚输光了，他才会觉着舒服。所以，干脆我就招拢羊羊来打麻将，你不是喜欢吗，我陪你打就是了。哎呀妈呀，羊羊是一点数没有，有钱也打没钱也打，有时有活都不干，专门耗在麻将桌上，钱输没了就跟我借，你说都关系不错，我好意思不借给他？可就是有一样，借了就不知道还，到现在欠我不少钱呢！.......”我始终没发一言，只是一个劲地冷笑。我太熟悉羊羊了，怎么说呢，“猴腚存不住虼蚤”，“记吃不记打”，“你拿他当人待，他偏往牲口栏里跑”，“一门心思钻麻将里了，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你要凑付他打麻将，你就是好人；你要不凑付他打麻将，他都躲着你”，我太知道他这些毛病啦，心里真有“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恨不得指着鼻子狠狠骂他一顿才解气。

     羊羊原先主要给一家私营小企业拉货，没事了，几个开车的，加上私营企业主常在一起赌几把，到点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这倒未尝不可。可老是捉襟见肘，挣的钱不够花销，媳妇又催钱催得紧，便异想天开，除了嗜好麻将，渐渐地对彩票也异乎寻常地热心起来，几个人凑在一起，不是打麻将就是研究彩票，总是幻想哪天中个大奖，不期然就发了。我嘲笑羊羊这人“头皮没有蛋皮厚”，他不知道天老爷的鸡巴是石头刻的，就他那副德性，那副穷光模样，老天爷也看不上他。羊羊着了魔，他们几个人天天跟，正好那中间彩票出过一个“SD”也不知是啥类型，好多人都如痴如狂地跟，毁了不少人，老鼠说他最早也曾经玩过，赔了不少钱，最后才刹车不玩了，大部分人是栽了。老鼠这样的还是好样的，能刹住车，“转型”麻将，一般输赢不出意外的话不太显著，那个东西可是个“无底洞”，有多少吃多少，吃人不吐渣，连骨头都吞了。羊羊这人关键没有脑性，他不知道“死活口”，只图一时痛快，或是一时狂妄无知，他不会像老鼠那样“刹车”“转型”，弄到最后，麻将都不是主要的了，有钱全投在这种彩票游戏上了，输就输个狠的，相当残酷！不说羊羊，有人玩得重了，这是要倾家荡产的。羊羊手里本来没多少钱，把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都抛上去，不解局，把自己的车抵给别人变成钱，又抛上去，还不解局，恰巧这空当他父亲因车祸肇事过世，人家赔了他妈妈几个钱，羊羊想在心里挂在肝上，他妈妈孤单一人后面又走了一步，羊羊伙同别人去诳了一笔钱来，只说要做什么买卖需要本钱，哪知道三天不到晚全部干净利索地抛进去啦，连个泡都不冒。

     车没了，就给别人开车，打手工。让他老实待那里等雇佣的主，可一会儿就没了影，车主来找他，别的司机用手一指，说：“一准就在前面打麻将的那个屋子，决不会到第二个去处。”时间长了都知道。

     那天，因为人手没集合齐，坐我那里等人。我老婆看他穿了一双破皮鞋，前面都张开口子了，没有五年也有七年的“老龄皮鞋”，还套在脚上，笑他说：“羊羊真会过日子，这么破的皮鞋还舍不得扔。”我上去就朝他的命门去了，说：“他什么会过日子，是打麻将输得没钱买，丢人！”羊羊的脸一下子绯红，不好意思地翻翻厚嘴皮子，嗫嚅着说：“我这人怪了！打麻将舍得花钱，买双皮鞋却舍不得掏钱，怪！......”羊羊知道我对他好，除了打麻将输钱的事对我讳莫如深，怕我笑话他，其他的事说话也不瞒我。我跟他处了好多年，我的毛病他清楚，他的毛病我也是一清二楚。我早就说过，如果抛开麻将来说，羊羊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让虱子咬坏了”，他的心数很好，可就是有一样，管不住自己，要有钱还好说，没钱玩麻将水平还“洼”，那是自找苦吃。我端量他一番，又开始笑话他，说：“你看看你这件皮上衣，都老到什么样子啦，没有二十年？你这是从哪个垃圾箱捡来的？”我老婆就在一边笑。羊羊显然不爱听，立马严肃起来，据理力争说：“还从哪个垃圾箱捡来的，你知道这可是纯皮子的，不是人造革的！”我说：“皮子的又咋啦，又不是好皮子的。”羊羊抢话头说：“还不是好皮子的，这是我姨从北京给我寄来的，我媳妇说值好几百块钱呢！”我说：“你媳妇净是骗你。你看衣服上的釉子都掉没了，老掉牙了，管它是从北京来的还是美国来的，最多能值个十块八块的就不错啦。再说，如今谁还穿皮衣，扔垃圾箱没人捡，要饭的都不稀穿！看你穿得破破烂烂，哪像个人！”我故意那句不好听专捡那句说，气得羊羊“嗐”的一声扭过头去，不稀罕理我，他知道他说不过我。我媳妇笑个没完，最后才说羊羊：“羊羊，你就不能把麻将戒掉，买几件好衣服，好好过日子？”羊羊羞惭地低下头，红着脸说：“我也想把麻将戒了，在媳妇面前发过好多次毒誓，——再打麻将，我就把手指头剁去！可不知道咋的，几天不打麻将，心里就痒痒，简直呆不住的滋味，非要找人打两把才行......我有次真得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拿刀把指头剁掉一根下来算啦，可又一想，剁掉能不疼吗，以后干活还不行，就...就....”我补充说：“赌博的爪子，养汉的侉子。”老婆白我一眼，意犹未尽地说：“不用说别人。”羊羊笑了，说：“哈哈，只要是兜里有钱，不输出去难死受了！哎——钱输没了，心就舒服熨帖了，再也不痒痒了，好了！你说，怪不怪——真怪！”羊羊说着，忘性地把两手往外一翻，做了一个两手空空的姿势，连他自己都在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