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那开始结识了驴。但次驴非彼驴也,不同于骡子群里的那头驴,各花各表,各驴有各驴的脾气。
驴比我和猫年轻一些,比羊羊和“二”大几岁,两口子都喜好打麻将。常常看驴的牌运不济,便催促他腾场,轻轻推驴的肩头一下,说:“起来!我给你倒到手就好了。”上桌倒手赢了还好说,输了,驴在后面伸着个鳖头,满脸怒色,张口就骂:“你他妈打些屎啊!打三条干什么,打五统多好!下家吃不上牌,不就咱糊牌啦?水平太差!——你给我滚达下去!还争着上场......”驴骂骂咧咧把媳妇撵下去,媳妇被他骂得不好意思,赔笑在一旁说:“对哈!要打那张牌就好了,呵呵.....”驴不耐烦地骂她:“不稀像个鸡子精吧!快滚!哪远哪滚,越快越好!”驴说话很霸道,完全不考虑众人面前给媳妇留点面子,让人下不了台阶。媳妇愤恨地白他一眼,回敬说:“穷架势!”“砰”地关上门,拿腿进里屋去了。驴顿时受不了了,“嚯”地从麻将桌前站起来,眼珠瞪得鸡蛋一般大,尽是些白眼球,抻着个鳖脖子,用手指着里屋,声嘶力竭地骂:“你再说一遍!你急着挨揍了不是,我惯你些毛病!”说着便要奔里屋,那光模样凶狠嚣张,他打骂别人行,还不允许别人还嘴。众人赶紧拉住他,劝解说:“驴,你得干什么!快别吵吵啦!”驴这才歪着个脑袋,气咻咻坐下来,一脸的怒气未消。
驴结婚时间不长,孩子小,住两间旧楼房。里面一间不多的一点家具,靠窗一铺大通炕,客厅兼卧室,全家人睡炕上。外面一间中间隔了壁子,进门来门厅这块打麻将,走到里面是厨房,客厅有木门通里屋。客厅不大点地方便是我们的欢乐场。人一多,塞得满满的。这楼很简陋,连个厕所都没有,整栋楼上厕所要跑到楼外的公共厕所。楼梯过道上,每家住户的门旁都放置个盖了盖子的尿罐,便于方便。不知你信不信,打麻将的人笃信时间要紧,连上厕所的空都没有。大白天的,看看就近无人,转过腚来解开腰带对着尿罐便刺;到了夜间,一块儿“放臊”,站成一排,朝着楼下长枪短枪一起鸣放,打麻将的都能憋尿,加上精神紧张尿就多,尿泡好大,“哗啦啦哗啦啦”哗啦个没完没了,落在楼前的水泥地上动静很大,听来像下一阵雨似的。后来,驴便不准朝楼下小便,说楼下的上来找,太阳一晒一股骚呼呼的尿臊气。驴的媳妇晚上起夜也搁屋外的尿罐,破门隔音效果不好,一哗啦的也灌进耳朵里,想装作不听见都难。冬天,驴在厨房靠门厅的边儿,生个小煤炉,烟囱通里屋炕上,门厅打麻将的靠这炉子取暖。麻将打得热火朝天,倒也没觉着冷,就是有时炉子不好烧煤烟呛得慌。
驴年轻气盛,脾气暴躁,一会儿嘻嘻哈哈和媳妇好的一个人似的,一会功夫三句不来两人又叮当起来,媳妇不掉外,完全是驴在惹事生端。记不得是为了什么事由,驴又暴跳如雷,朝着媳妇一虎一虎的上,媳妇被他欺负得眼眼的,那天一反常态,豁上了,也一个劲地往前冲,那架势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就我和猫在场,一看这架势,不是往常打嘴仗的意思,真个的要动手。赶紧站起来劝仗,我的劲头大,拦着驴的媳妇,还不能像拦个爷们一样把她箍紧,尽量不能碰着人家身体,只好死拽着她的胳膊,用身体墙一样挡住她,她拼命地往前闯,咬牙切齿说:“我成天叫他欺负惯了,气昏了头!今天,我豁上了!驴,你过来——”那边猫一个劲地往后推驴,嘴里还忙不迭地劝他说:“你得干什么,驴!少说一句不行么!快悄悄的罢。”驴在猫后头,还不服气,瞪个大驴眼,张牙舞爪朝着他媳妇指指画画的吼:“娘的!有种你过来,我弄你!娘的,我弄你,你还敢朝我歪唧!”我分不出手来,看驴的媳妇果真火上大啦,驴还不赶紧偃旗息鼓,急得扭过头来,朝着空中喊:“驴,你少说一句不行么!今咯俺俩个在这,高低也不能让你两口子打起来!俺俩走了,你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行不?”趁我没注意的空当,驴的媳妇又冲过去啦,嘴里喊着:“我今天非得——找他的饥荒!不行!”我拽都拽不住,猫一看不好,慌不迭地掉头与我一道拦她,好歹四只皮锤没碰在一起。折腾了好长时间,猫把驴拦炕里边,驴“呼哧呼哧”喘,住了声,没了刚才那股犟驴脾气,我还在地下一个劲地劝解驴的媳妇,说:“你快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驴脾气,你还不知道?两口子有啥说啥,干嘛动手,让外人笑话!快别这样,好不好.......”女人心一软,才哭出声来,哭哭啼啼说:“他成天没事找事,欺负人!我算让他欺负死了,呜呜......”我调转过身子,帮她的腔说:“驴,你以后再不能这样嚎嘹嚎嘹的,这算那么一回事!有什么说什么,你看看谁像你一样?两口子过日子都好好的,别整天刺毛撅腚的,有啥意思?......”我这人不知咋地,说别人会说,自己做起事来比驴强不了多少,在家里也是蛮横不讲道理,就拿打麻将这事来说吧,媳妇说轻了权当耳旁风,说重了便凶巴巴滴露出狰狞的狗牙狂吠。猫拉仗累得头上热气蒸腾,他这回才得空掏出手巾揩拭脸上的汗珠,也在说驴的不是,说:“驴,你看看,你弟兄们哪个不都是拿着老婆够好的,就你整天瞎咋呼,好这么样吗?麻将能打就打,不能打咱不打,跟老婆吵吵啥?没意思。以后,你快别这样,好改改了......”呵呵,猫的三寸不烂之舌到时候也挺能说会道的,驴当时低着头一声没言语。
得了,麻将没打成,我和猫当了调解人。好一阵子,我和猫连说带劝,看他们都安顿下来,刚才的火爆脾气消得差不离了,我和猫才悻悻出来。出门后,猫会意地看我一眼,小声说:“这个死驴!就该他是,与他老婆一点关系没有。”我去的晚一些,不明就里,问猫说:“两人为的什么吵架?”猫也不多解释,拿腿先走,我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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