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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树木都还很绿，只是偶有落叶飘下，脚步匆匆的城里人或许只有翻日历的时候才模糊的感知节序的变化。当生活的一切变得简约的时候，四季走过的痕迹，在我们的心上已经变得模糊。四季分明、节序如流、山水风月，在我们心中，已经激不起什么反响。只是在匆忙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些耄耋老人眼神空洞地望着高远的天，会有些许伤感。

这个秋天，爷爷说，想要回乡看看。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回去干什么，老家里的亲戚不是年年来看您，年纪这么大了，身体又不好。可爷爷顿了顿，说，我临走之前就回去这一趟了，你们也回去认认门。听着爷爷如此伤感的说话，我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只是赶快接话，别这么说，这周就回去，以后您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爷爷今年八十多岁，少小离家，四处漂泊，早早的就入了党，参加革命工作。婚后还携奶奶到蒙古国援建近十年，叔叔姑姑都在蒙古国出生。中年以后才在济南的一家国营建材大厂作党委书记，安定下来。所以，我的父辈对家乡这个概念已经淡漠得很了，我们这一代更是如此，自出生到现在也就回乡去过两三次的样子，还是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关于家乡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一直觉得济南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

爷爷在2003年和2009年做了两次大手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近爷爷总说睡不好，想回乡看看。我不能再说什么，老人的想法就算不能理解，只想办法让他如愿吧。

于是，休息时，我们一家三口带上爷爷奶奶便回乡了。其实也不是多远，开车一个半小时的样子。家乡是个盛产水果的地方，尤其以肥桃享誉海内外。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沿路到处都是青翠的山，山上是满树的瓜果和丰收的庄稼。盘山公路修得很好，车行至轱辘道口的时候，爷爷不停地感叹，“以前这山上哪有路，山里还有狼，但狼不能惹，卖肉的将肉割下一块来扔给它，它便不伤人……” “十六七岁时，就从这里，背着行囊步行离家，再赶火车……”我依爷爷的指点望去，眼前放电影一般转到多年前的那幅老旧画面：崎岖的小路，荒凉的大山，零散的人家，间或的狼嚎，背着行囊的倔强年轻人……

老家还有些爷爷的侄子、外甥的，他们跟爷爷齐聚一堂之后，我们便带着女儿出去玩，陪同我们的是同辈的弟弟，十五岁的小伙子凯凯。家乡里家家户户都有果园，种什么树的都有，樱桃、苹果、石榴、桃子、核桃、山楂、枣子、梨子、柿子，数不胜数，琳琅满目。房前屋后的沟沟坎坎里，也见缝插针的种着些辣椒、茄子、南瓜、葱、玉米、稻谷、花椒什么的自家吃用。不仅女儿大开眼界，连我也兴奋得不行。这跟旅游性质的采摘在心理上有根本的不同，看着这些喜人的瓜果挂在树上，你会由心里生出一种喜悦和兴奋，深深感叹土地与我们实在是生与养的关系，将土地比喻成母亲，再恰当不过。     

我跟女儿第一次上树攀爬摘苹果，树下仰脸打枣子，蹲在地上晒核桃、花生，看着山一样的丰收果实，置身其中，眉开眼笑地觉得自己是个大富翁，甚至有点“酒干倘卖无”的忧愁，这么多宝贝可往哪放啊！我还隐约想起很小的时候书本上的图片，农民丰收时那一张张兴奋得通红的笑脸，第一次这么有质感地理解起他们的心情来。凯凯告诉我，桃子刚刚下市，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的柿子来赶集。整个秋天，家乡都是忙碌和喜悦的。的确，忙碌和喜悦写在每个人脸上，甚至连老人和孩子也是。

午饭定在村委的酒店，同姓亲戚们几乎都来了，热热闹闹的好几桌。饭菜很丰盛，倒不多吸引我们，女儿一心只想着玩，我吃了一会儿便陪女儿。远远地我看见爷爷离了席，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村委门口的大街上，长久地深情凝望来往的人们和熙攘的街道，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整整站了半个小时。

下午回去时，我们车上被塞满了整箱的核桃、苹果、花生、南瓜，待我们致谢时，他们又用最朴实的语言说，“农村能有什么啊，不过是些土里的东西，你们不嫌弃就好。”勤劳、质朴、谦卑，就如他们身边的大山一样！

又过轱辘道口，爷爷犹豫再三还是下车捧了一抔黄土带走了。不得不承认，区别于城市的钢筋水泥，这乡村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活的，有生命的，有感情的。只要你走近，便感觉得到它与你的交流，这种交流让你不忍离开，只想跟它融为一体。这是在城市里住一辈子也住不出的柔情。

突然明白了爷爷这长久以来的思乡之情，也突然明白了走出大山的乡村学子对家乡的依恋之情。连我都不舍，车窗外远去的青山，远去的白云，远去的果园，远去的水库，远去的乡亲，且看且忍泪，更何况生于斯、长于斯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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