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羊硬着头皮，陪着笑脸来看着猫说：“猫，要不你拿两个给我？嘿嘿.....”猫拿茶杯倒杯水，眼睛都不抬，说：“不借！”羊羊进一步打包票说：“你借两个给我，我明天就还你，最晚明天下午就还你！哪个儿不还你！”“不借，不借！爱跟谁借跟谁借！”猫啜口茶水。羊羊就一个劲地央求猫借钱给他，猫始终不答应，“二”坐一旁不言语，后来干脆跑里屋看电视，不关我事，我就坐麻将桌前等候。

     怎么能说不关我事呢？羊羊怎么不跟我借钱，反是一个劲地央求猫呢？因为羊羊知道从我这里根本借不出钱去，所以他死了这个心。那年月我已停薪留职，有的是闲空，单位好喜麻将的几个年轻的都找我打麻将。原先他们上班躲进仓库里，大白天的也锁上仓库门打麻将，可能那时间就有老鼠参与，咱不认识罢了。这哪行啊，提货的到处找不着保管，后来让领导发现了，多次抓捕他们，逮他们个现行。实在没办法，手又痒痒得很，他们便转移到我租赁的小房子的二楼，人手不够，一下子单位工作人员不能都走空了，科长领一个加上猫，顺便算上我，正好就凑齐了。科长嗜好喝酒，他喝酒性格迥异，与众不同，上去一口就是三两三的那么一杯，连着两口就是两杯，也不用筷子拑菜，一仰脖子就下去了，下去后立刻见效，小脸红扑扑的嘿嘿瞎笑。都好喜打麻将，喝酒了更是有恃无恐。科长白天和猫常跑到我那里打麻将，晚上还领我和保管“出国作战”，对家里人谎称下乡跑业务，成夜不归。单位当头的也过来提溜了两次，但领导终不能常来，毕竟不属于你的管辖范围是我的山头。

     打就打呗。我那年很正点，老发点小财。就这么说吧，打开窗户说凉话，凡是跟我打过麻将的，没有没借过我钱的，借钱这一说还不算，打完麻将未上来的菜被我免去的，每次都有个三百五百的。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一年下来，光科长一人连借带免就有半万之多，何况再加上这些喽啰小虾米小虾皮的，损失不少。科长和保管跟咱是业务关系，关系也铁，免了就免了吧，可猫和羊羊、“二”也跟着闹哄哄的借钱。钱是借出去啦，却要不回来，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打水漂不响，尤其呢，我借钱给他们统统都是从兜里掏出来的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前面欠我的还全免，你说我亏不亏？不像他们不大方，他们借钱一般是要算上前面的欠账的，凑个数。跟他们要账，羊羊和“二”嬉皮笑脸的不还，连猫这样的常胜将军也故意找借口不还，钱白瞎了。气得我找他们立规矩：以前欠我的钱我一概全免，但以后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借半个子儿，哪远哪轱辘。都同意吧？我征求他们意见，没想到都异口同声答应下来，这些操蛋犊子，特别羊羊和“二”是管今不管明，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猫是跟着占便宜。后面，他们再没脸跟我开口借钱，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借，人家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是“肉包打狗，有去无回”。

     厮磨多歇，猫终于答应借钱给羊羊。猫拿起外罩数钱给羊羊，羊羊就迫不及待，钱还没接到手，赶紧去拉“二”到麻将桌，用手指着猫手中的钱催促他说：“熊鸡子架！这不是钱是什么？快，快，抓风！”我就笑羊羊养不出孩子来掉炕头，拉不出屎来赖茅房，抓什么风。羊羊肯定地说：“抓，抓！谁坐那个骚场谁输！”“二”坐麻将桌前一本正经强调说：“再往后一把一理索，把把见血啊，不能欠！羊羊，你前面耽我的钱怎么办？”羊羊笑笑说：“熊鸡子架！谁还能瞎你的钱啦？给你！”我听了赶紧追问羊羊说：“哪我的呢？”羊羊“嘿嘿”笑了，摸着我的手安慰我说：“嘿嘿，你的就瞎了。你妈的，你反正是赢了还跟我要钱，不看见我输啦？”我吹胡子瞪眼骂羊羊说：“他娘的！”猫就在一旁呵呵打圆场，吩咐说：“好好，就这么地吧。羊羊把‘二’的钱给他，狗的钱就不用还了，呵呵。都还一会又要光了，还打什么麻将？开始，开始！能赢的使劲赢，能输得使劲输！”羊羊钱拿到手有了底气，恢复过来神气，一握拳，用力地挥挥手，说：“对！能赢的使劲赢，能输得使劲输！”“二”就嘻嘻地笑他，趴着头悄声对我说：“呵呵，你看羊羊摆得那个穷姿势，一准还得输！”羊羊听见，假装严肃起来，叱责“二”说：“你夹住你的臭腚！嘿嘿嘿，哈哈哈......”到底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打到半夜，没注意“二”也磨磨蹭蹭起来，他先是掏掏左屁股后面的裤兜，再掏掏右屁股后面的裤兜，掏不几下，说：“耽一把。”当时还没当回事，觉得“二”可能把钱装错兜了，没翻找出来。谁知过了不一会，“二”欠账多了，头皮，站起来也不言语，只是尴尬地笑。猫就板着脸，明知故问：“怎么啦，怎么啦？上钱！上钱！你们这两个驴逼玩意儿，一个个都咋咋呼呼的，快上钱哪！不是说一把一理索吗？”“二”不好意思地说：“输没了。”猫就问他：“装多少钱？”“二”就言说他装的钱如何如何多，大家算一下，统共加起来也不及他说得一半多，刨去水分，“二”肯定在撒谎无疑。羊羊不管那么多，一把抓起自己放在麻将桌前的一摞钱，生怕被“二”抢了去，他除去翻本回来，还赢了些，“啜”地往手上啜口唾沫，嘴上得意地哼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的怪样像是大仙中了魔招，又是秧歌又是戏，扭着肥臀站那儿一张张数钱，一半是气“二”，一半是防备“二”把他手里的钞票抢走。我站起身来，打个哈欠，说：“打不打啦？不打就回家睡觉，我瞌睡了。”“等一会儿，”“二”马上制止我，回头对猫说，“来，猫，你再借两个给我，要不就散摊啦。”“不借！我成什么啦，都跟我借钱，跟狗借去。”“二”苦笑不得，这显然不现实，他只得半软半泡跟猫说：“你看羊羊你都借钱，轮到我怎么又不借啦？谁还瞎过你的钱啦，你看你。”我不紧不慢迭上一句说：“你瞎过我的钱。”羊羊“哧哧”笑了，对我点头说：“对，‘二’瞎过你的钱，这个我作证。”“那你呢？”羊羊一扭脖子，做出一副见外的样子，套近乎说：“咱俩是什么关系！兄弟！还分谁和谁的，哈哈哈.....你看‘二’......”

    “二”死缠硬磨，猫贵贱不借。“二”把猫堵在猫家的厨房里，巴巴着小嘴说什么猫都不答应，“二”就不让猫出来，两个在厨房里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到底借不出钱来。我和羊羊就在这边嘻嘻笑。羊羊故意隔空喊话：“‘二’，到底能不能借出钱来？借不出来干脆散伙算了。”“二”看实在借不出来了，“噌”地跑出来拦住羊羊，说：“来，羊羊，你借钱给我，我明天就还你！”羊羊连忙藏掖好手里的钱，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一个劲地哈哈直笑。“二”又拿出粘的功夫，这回是黏住了羊羊，连诈唬带哄骗说：“你借不借？不借我要动手抢啦？咱弟兄，怎么弄的，斤斤戛戛，谁不借谁的钱？你忘了你以前借我的钱啦？”羊羊弓着腰，捂紧口袋，哈哈笑一会，赶紧制止他说：“起来，起来！哈哈哈，笑死我啦......”猫在一旁就大声斥责他俩说：“都小点声！不知道半宿半夜的，楼上楼下邻居成天找，闹闹什么！”“二”借不出钱来有点恼，变了脸对羊羊说：“给个痛快话！你到底是借是不借，白交往这么多年啦？你看你些毛病.....”羊羊看“二”真上来火气了，连忙点点头，笑嘻嘻地说：“借，借。”他是故意看“二”的笑场，权当看耍猴的。这才重新坐到麻将桌前。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