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光棍好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刚开始那阵子，麻将打得那个潇洒。因为码子加大了，输赢有时就出入很大，不可能不大，赌徒都是亡命徒，输红眼了，打一宿麻将，天亮后在楼上随便找人捎带请个假，班都不上了，继续操练。约摸快到响午了，输赢基本上是分出来啦，要不就是输家输得光腚彻胯，无力再战，反正赢的输的都嚷嚷饿死了，中午好好到外面搓一顿，约定俗成，赢家掏钱请客。最初操练到夜里十二点，还兴半夜出洞，满大街寻找烤肉串的，饭店是没人开门了。还别说，还真有瑟瑟寒夜忍寒挨冻在街上练摊的，一气能持续到下半夜两三点钟的，老板居然说生意还蛮不错的。我们问他都是些什么人，深夜不回家，大冷的天天天晚上跑你这凑热闹。老板也实在，呶呶嘴说就像你们这样，赌到半夜出来填饱肚子的，不在少数，——一般的情况，晚上过了十点，正经人就少了，来的大部分都是酒鬼、赌徒，外加嫖宿的这三种人。

     后来大家嫌乎夜里出门呼呼啦啦的太麻烦，最重要的是耽误时间，屁股没坐热就要掉炕头，干脆不吃了。谁饿了，就在猫家里拾掇点香水梨苹果之类的充饥，再不就是多喝水，也能充饥。羊羊和“二”这两个小光棍，正值青春长身体上膘的当口，或者在单位根本没吃饱，食量大如小牛犊，到了下半夜就捱不住了，四处搜寻能下肚的好吃的，水果吃光了，无所事事，猫家头天剩下的残羹冷饭也不嫌弃，照样能把盘子底舔得干干净净，咸菜也未能幸免，统统消灭光，无非多喝点水，先填饱肚子再说。实在没有东西吃了，索性一人剥根大葱，“嘎吱嘎吱”在嘴里嚼着，等咽下肚里，葱的辣劲冲鼻子的呛劲一起上来，个个辣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张着嘴不停气地“哈、哈、哈”往外直伸舌头，眼泪鼻涕出来一大把。就这样，“二”一边擤鼻涕，还一边拿出一瓶从猫家顺手牵羊搜出的啤酒来，用牙齿“碰”地磕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猫尿，然后裂开嘴，笑了：“哈哈，真爽啊！”猫看了哭笑不得，无言以对，只是愤愤地说：“这些穷货，饿皮虱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托生的！受不了啦，唉唉，哈哈哈.....”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出声来，我们都笑破了肚皮。

     翌日早上起来，猫的孩子就会瞪着一副惺忪的小眼睛，气咻咻地过来兴师问罪，说：“爸爸，我的火腿肠昨天晚上怎么失踪啦？”猫眼睛都不抬，心思都在麻将上，安慰孩子说：“都叫这两个叔叔给吃了。走吧，走吧，等爸爸赢钱了今天给你多买点......”孩子怕他一味应付了事，进一步逼问说：“什么时间买？你说！”猫只得一边劝一边认真地说：“等今天傍晚吧。走吧，走吧。”孩子使劲“哼”了一声，用小眼睛毒毒地瞪了羊羊和“二'两眼，抄手走了。羊羊和“二”皮实坐定，也不理睬，也不讲话，只是瞪起眼睛打牌，看孩子走开，羊羊“哧哧”捂嘴先笑了，“二”开始小声争辩说：“我没吃火腿肠，是这个彪子偷拿的。”他用手指指羊羊。猫连看都不稀看他一眼，打出一张牌，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两个驴逼玩意儿，没有一个好东西，有一个好的也是偷人家的！”有时，还怕猫家的嫂子找茬，你想什么都给吃光了，你让人家怎么做早餐？大人要上班，孩子要上学。等嫂子出来，猫“嘿嘿”地瞎笑赔尽不是，才能让人家饶了。时间一长，脸皮厚敦了，猪皮割绑子穿还能穿好多年呢，没人再在意她娘俩的脸色，这名就叫“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的人没法治”，豁上了。打麻将的人都这样，没脸没腚的。

     凭心而论，猫赢钱的遭数最多，自然请客也最多。次之，是我。至于羊羊和“二”，有但的确不多，以至于我没有太多的印象。有天下午，正赶上我们刚坐下，猫的老丈人打老远来送只野兔，头两天雪大，在山上用小细绳勒的，当天晚上，猫都没有作陪。老丈人没得话说，嫂子看不下眼了，朝着猫吼：“得了麻将迷啦，是不？你看看谁来了，腚都不抬一下，我把麻将给你们摔它！还有没有点人样，啊？”嫂子在厉声发难，我们这些人渣都低头无语，都知道嫂子脾气好，过了这股火头就好啦，那毕竟是人家的爹呀，好多日子不来趟吧，来了却受女婿怠慢，于情理都讲不过去。猫躬着个虾米腰，鸡啄食似地不停地点头，连赔不是，说：“知道，知道！嘿嘿，嘿嘿嘿......不就是好喜这点么？你看看这些‘勾死鬼’，他哪个能放我过去，嘿嘿，你多担待些多担待些.......”羊羊装好样的，仰起头添油加醋说：“嫂子，你就使劲臊他！就该他是，没有这些人的事.....”猫正愁找不到宣泄的，转过脸朝着羊羊去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斥责说：“闭着你的臭嘴！你不说话能把你当成哑巴卖啦？你插什么言？”羊羊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红着脸再不言语。我和“二”就笑他，“二”花丑羊羊说：“该！该！再教你爱多言多语！哈哈.....”嫂子一看猫好歹认错啦，又不想惹他真的上火，“扑哧”笑了，佯嗔大家说：“破嘴吹灯，谁（佛）也不用说谁（佛），没一个好东西！”气氛才算缓和过来。那天晚上，嫂子和孩子陪娘家爹出去吃饭，我们四个到底没挪窝。嫂子临出门的时候，猫还腆着脸皮，嘿嘿笑着，恬不知耻地对嫂子说：“等回来的时候，给俺四个捎点饭回来，哈哈.....”嫂子正烦他呢，铁门“哐”地带上，头也不回地没好气说：“等着吧！”那意思是痴心妄想，饿死你们。关严屋门，我们四个在屋里哈哈笑一会，羊羊手舞足蹈，又胜利了，不用磨磨唧唧的出去浪费时间啦，羊羊在麻将桌前站起身子来，撸起胳膊袖子，用力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快点！快点！今晚上我杀死你们！”他想赢我们的钱，我们三个睨视羊羊一会，被他那副狂妄劲逗笑了，回头会心地笑他：“嗯，羊羊是焦急输，今晚他有个输头！有数的，谁想赢谁就输，哈哈......”说归说，嫂子到底捎饭回来，回头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眼皮都不抬，故作气鼓鼓的样子说：“哪！撑吧！”她不说吃，说撑死的撑。猫赶紧点头哈腰，溜须拍马屁赔笑说：“好，好。老婆辛苦了.....”

     那次结果是猫赢钱了，第二天中午到饭店吃饭，把老婆孩子还有老丈人全拉上了，也算是陪个不是。猫小心翼翼地在老丈人面前说什么我们全不管，一桌子的菜，我们三个也不言语，只管放开漏勺肚子可劲地吃。“二”说打了一晚上捎带一上午麻将，太累了，中午要多喝点啤酒。猫就笑着阻挠他说：“妈的，不行！不行！我请客你就要多喝，啤酒不是钱？喝一瓶意思意思算啦。”“二”不听他的，说：“你管不着，爱喝几瓶喝几瓶。”羊羊一看，也过来凑热闹，对我说：“你喝两瓶，今天中午我也喝一瓶。”我说我喝不了那么多，一瓶就够了，羊羊非不算完。猫一看羊羊也要喝啤酒，诧异地看着他，说：“你不是不喝酒吗？你刚才还拿了一瓶饮料，要不把饮料拿过来，这些伙计，一点也不会过日子.....”猫起身要去夺羊羊手中的饮料瓶，羊羊一把抓紧，往怀里掖去，撅着嘴喝斥猫：“你请客怎么啦，你请客怎么啦？你请客是我掏钱，我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大家都笑了，我和“二”给羊羊打气说：“对！对！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谁也管不着！”猫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好，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哈哈.....我让你们使劲喝，喝死一个少一个，嘿嘿！唉，没有治了，这些穷东西，哈哈.....”结果，都灌歪得面红耳赤，醉醺醺的东倒西歪。“二”和羊羊爽利不回单位去了，在猫家找场放躺，班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