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红松鼠》2012年9月刊
《红松鼠》简介: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a489a70101652m.html
前一篇《探索自我》试读
前一篇:《问你问我》试读
我外婆有两件事怎么也放不下,一件是让“抹布”远离她的文殊兰百合,另一件是找到波兰德奶奶藏起来的银器。今天,这两件事她都打算干。外婆拖着一个金属探测器,关上玻璃门,匆匆走下门廊台阶,绕过墙角。正如她所料,“抹布”正在南墙下的花圃里连刨带挖。花圃里开满了茎干修长、花朵下垂的百合花。“玛莎·费伊!”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赶紧跳下门廊赶过去,“把那只狗从波兰德奶奶的百合花里弄出来,看好它!你知道,那些花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我把汪汪叫的“抹布”拉出了百合花丛。外婆径直走向卡车,边走边嘟囔着抱怨“抹布”—她似乎忘了,养这只狗原本是她的主意。自从爸爸一年前离家出走后,我就经常和外婆住在一起。爸爸留了张条子,说他厌倦了婚姻生活。我猜想,他也厌倦了当爸爸,尽管他没这么说。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妈妈在外公的公司里找了一份簿记工作,我们从原来的大房子搬进了一幢公寓。外婆觉得我需要一只狗,来弥补没有爸爸的生活。好像这两样能相提并论似的!妈妈想反对:“我们公寓里不允许养宠物。”外婆说,狗可以养在她家。于是,外婆就去动物收容所收养了一只疯狂吠叫的狗,她说这狗有“灵气”。外婆觉得这只有着灰白、棕、黑相间的长卷毛的狗很像一团长了腿的旧抹布,就给它取了“抹布”这个名字。在我生日那天,她就把这只收容所里最难看的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我。
外婆还挺喜欢那只狗的,直到它对外婆的文殊兰百合产生了痴迷。那时,外婆发现了“抹布”的“灵气”应该更准确地描述为“态度”。我告诉外婆,“抹布”以为她们在玩一个叫“挖-追”的游戏,而它知道外婆唯一跟它玩那个游戏的时候,就是当它挖百合花圃,外婆把它追赶出去的时候。外婆说:“我发四,孩子”—那是她们南方人有礼貌地说“我发誓”—“那只狗没那么聪明,能想出这个。”没必要跟她争论,没人再对外婆多说什么。外婆把金属探测器扔到老卡车的后面,朝“抹布”瞪了一眼,坐到司机座位上。金属探测器是外公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外公在一家大型办公用品商店里,用复印机放大了房子后面的树林的地图。他告诉外婆,把每次找过的地方做上标记,这样就不会重复了。“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那你干脆放弃算了,在你的摇椅里待着。”外公说。他看着我,眨了下眼睛。我们两个都知道,外婆才不会坐什么摇椅的。当我把“抹布”按在车子的地板上,系好保险带时,外婆已经开始讲银器的故事了。我几乎都可以自己讲了,不过外婆每次说这个故事时,都给波兰德奶奶加上不同数量的“曾”。有时三个,有时四个,有时五个。如果我问哪个数字是正确的,我就会得到一个很长很长的家族传说的复述。我现在已经不问了,不过她还是要复述给我听。美国内战时,波兰德奶奶把她的银器藏在房子后面树林里的某个地方。她不信任士兵—不管是北方佬还是叛军。她把她15岁的女儿苏珊娜留下来,照顾其他更小的孩子们,自己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每当有人问她怎么能记得住宝物藏在哪儿时,她都会说:“我留了个线索。”波兰德奶奶认为,不知道宝物在哪里的人没法告诉别人。那年冬天发生了一场流感疫情。波兰德奶奶染上了流感,然后转成肺炎,最后她失去了知觉,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找到家族银器的线索,她就去世了。波兰德爷爷从战场上回来,肩负着从废墟中重建家园的重任。他的联盟纸币的唯一用处就是跟一些树枝一起丢到壁炉里生火。埋着的银器看来是他们得以生存的关键。波兰德爷爷和苏珊娜找遍了树林,但银器和线索都没找到。起初,他们还经常去寻找。晚上,他们坐在炉火边,想着新的地点,新的线索。但是,随着一季接着一季过去,新的作物要种,玉米田要犁,棉花要摘,生存的希望转到了努力工作上,不再是找到藏着的宝物了。渐渐地,他们越来越少去寻宝了。最后,他们只是在穿过树林时才偶尔找一下线索。那之后的每一代人都听到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变成了一个谜和一场游戏。谁会找到宝物?但对于外婆来说,这并不是一场游戏。她下了决心要找到那些银器。自从妈妈记事起,水池边上的架子上就有一罐银饰抛光剂。外婆相信,应该每时每刻都做好准备。每年新年那一天,她都会检查一下,看看抛光剂有没有干掉,需不需要重新换一罐。我第一次向妈妈抱怨这些没用的寻宝之旅时,她说:“听我的建议,别跟你外婆顶嘴。”妈妈说,外婆以前一直拉着她走上那些寻宝之旅,直到有一天她说:“妈,你知道那只是个故事。如果真有银器,肯定已经有人找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外婆一句话都没跟妈妈说。当外婆决定开始说话时,她永久地禁止了妈妈再跟她踏上寻宝之旅。外婆还说:“我可以确定,当我找到银器时,我不会让我女儿继承的!”妈妈说:“你外婆冷静下来后,我开始想念我们去树林的那些旅程,但我从没担心过失去的遗产。我估计已经有人找到并拿走了,可能被一个看到过波兰德奶奶埋宝物的人。”在我学会走路后不久,就轮到我去树林了。现在,外婆每次都会带我去。从圣诞节开始,我们已经用金属探测器一寸一寸地找遍了几英亩的树林。每天在结束时,我们把找过的地方在地图上记录下来。我们一般会找到一些可以拿来作为我收藏的旧硬币,还有一些树林里远足的人们留下来的生锈罐头和许多尺寸奇怪的钉子。我猜想,波兰德爷爷的工作服有个漏的口袋。就在我们到达树林时,外婆讲完了家族的故事。我把“抹布”放了出来,然后帮外婆一起把金属探测器拿下来。“今天我们从哪里开始?”我问。外婆把她的地图铺在车前盖上。我们找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用粉色的荧光笔圈了出来。“我们需要从湖边开始。”她说。外婆将码头作为起点,并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她穿上了带有深口袋的鞋匠围裙—准备把她找到的银器放进去,然后用金属探测器在地面上扫荡起来。
我希望听到咔嗒声,希望找到一些旧硬币。早在我开始不相信牙仙子和圣诞老人的时候,我就不相信有家族银器了。我们找了一下午。外婆精神很集中,都忘了提醒我毒藤或者指点紫珠树上新的紫色果子。挺拔的橡树和高大的松树的树荫给我们阴凉,但在茱萸、紫荆和草丛中摸爬是件很讨厌的事。我跟着金属探测器的嘟嘟声,又多收集了一些钉子、罐头和硬币。我们时不时地听见“抹布”在远处叫着,大概正追着一只兔子或松鼠吧。西边的云朵开始变成橘黄色了,外婆终于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我答应你外公,晚饭给他做炸鸡块和热糕饼。”我招呼着“抹布”,但它没过来。外婆又开始嘟囔着抱怨它。我们在树林里找了一会儿,可惜金属探测器没法识别一只狗。最后,外婆说:“今天晚上只好把它留在这儿,我们明天再来找它好了。到时候它听到我们叫它,就会开心地跑出来了。”“但是,外婆,它不能自己待在树林里。天很快就要黑了。”她不理会我的抗议:“那固执的家伙可以照顾自己一个晚上,没事的。”我慢慢地走回车子,边走边对着树林喊:“抹布!抹布!”就在我们走到卡车旁时,我听到了“汪!汪!汪!”的叫声。外婆转了转眼珠:“好吧,去找它吧,不过要快点儿!”我顺着叫声跑进树林,跳过枯枝,绕过藤蔓,避开荆棘。如果走运的话,我会在“抹布”开始追逐另一只小动物之前找到它。最后,我来到林子里的一小块空地旁。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林间空地上,“抹布”正从一簇文殊兰百合花下刨出一些银色的“骨头”原来这就是波兰德奶奶的线索—百合花!我喊道:“外婆!银器找到了!把铲子带来!”你不会相信一个老太太怎么能跑得那么快!她跳过倒在地上的树干,袖子上粘着些黑莓藤蔓,从卡车那边几乎是一跃而至!她把铲子插进地里,盯着“抹布”说:“我发四(誓),我以为只有高科技金属探测器才会找到银器。”说完,她把铲子递给了我。“抹布”撕扯着百合花茎,我用力挖掘着,外婆的围裙口袋里盛满了宝物。我们把包在快要腐化的粗麻布里的托盘、花瓶和餐具搬进卡车。
波兰德奶奶当初肯定不会想到,她的银器会在地下待这么久!最后的落日余晖慢慢在湖面上消失,我们又往返了好几趟。“把那些百合花也带着吧。”外婆说。我脑子里闪出她房子边上茂密的花丛,她的百合花已经够多的了—不过,我又怎么能跟外婆争辩呢?坐进卡车时,我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外公的晚饭怎么办?”“没事,”外婆说,“包在我身上!”回家的路上,我们在美味鸡餐馆停了一会,买了一桶炸鸡块、一些糕饼和小菜。回到家中,外婆先弄干净指甲下面的泥,然后把水池上面的银饰抛光剂拿下来,先抛光了波兰德奶奶的银托盘和花瓶。接着,外婆把炸鸡块放到银托盘上的一个透明玻璃盆里,扔掉了纸桶。然后,她派我到外面摘一些文殊兰百合,再从围栏上采一些金银花。外婆把百合和金银花放在银花瓶里,摆在桌上,然后把堆满炸鸡块的托盘放在花瓶前面,后退一步,欣赏着她的宝贝。我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银餐具摆上餐桌,刚布置好,就听到外公的车拐进门前车道的声音。我和外婆站在一起,看着妈妈和外公走进饭厅。妈妈的嘴巴张得很大,“好漂亮哦,妈!”她说,“看来玛莎·费伊会得到一份很棒的遗产。”外公伸手搂住外婆,说:“看来那个金属探测器很管用。”外婆笑了:“其实,是那只狗很有用。”晚餐是个大大的庆功宴。外公说,这次的炸鸡块和糕饼是外婆做过的最好吃的。现在,外婆只剩下一个困扰了:让“抹布”远离她的文殊兰百合花。吃完晚餐后,她对我说:“玛莎·费伊,明天我还需要你帮忙。我打算把从树林里带回来的百合花都种到后面的围栏边,这样‘抹布’就有它自己专门的挖掘地了,离这房子远远的。”我不想跟外婆顶嘴,所以没有开口。虽然她肯开出一个专门的地方让“抹布”挖掘,但我知道,“抹布”还是会选房子边上的百合花丛—因为它永远都不会放弃跟外婆玩“挖-追”游戏。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