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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陈言清影 |
散文《知道你还会来的》发《华人文学》2021年1期
我知道你还会来的
陈华清
因为喜欢江南,我多次到江南,写下我眼里、心中的江南,并于2014年出版了游历江南的心血之作——《有一种生活叫“江南”》,算是我一个阶段“江南情结”的纪念。之后几年我没有再到过江南。
2018年10月,我的《海边的珊瑚屋》获得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颁奖地点就在叶圣陶先生曾经教过书、被他视为第二故乡的江南水乡苏州甪直古镇。我决定去领奖,内心激动不已,默默念道:江南,我又来了!我特意带上《有一种生活叫“江南”》回“娘家”。每到江南一个地方,我就带它“打卡”。从祖国大陆最南,它跟着我游历杭州、苏州、甪直……它吹过江南风、沐过江南雨。然后,我要带它回家珍藏。
没想到,这次江南行,我与三毛茶楼楼主结下忘年之交。
颁奖结束后,我和同样来领奖的浙江老师吕嘉兴一起去周庄。吕老师已订好当天回家的车票,留给他去周庄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我买的是第二天回广东的高铁票,有一天一宿的时间可自由支配。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周庄,并叫司机在周庄等我们。我和吕老师约定,如果我喜欢周庄,就留下来;如果没什么感觉,就一起离开周庄,我到其他地方游览。
由于时间紧,我们走马观花看周庄。周庄很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扑面而来的商业味很浓。这时,我做出决定,看看三毛茶楼就离开周庄。我选择去周庄,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座跟三毛有关的茶楼。我在学生时代就读过三毛的作品《梦里花落知多少》《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等。我喜欢那个洒脱而率真的三毛,后来我爱上旅行,写作旅行散文,也可以说是受三毛的影响。当了教师后,我在三尺讲台多次跟学生讲三毛。有这么深的“三毛情结”,现在有机会来到周庄,我当然要去三毛茶楼看一看,寻访三毛的足迹。
三毛茶楼在周庄中市街上,在一条长长又窄窄的巷子里。茶楼古色古香,是一座二层木楼。楼上飘扬着一面黑底黄字的旗子,写着“三毛茶楼”几个字。我们进去三毛茶楼,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老者正在用午膳。我们没有打扰他们,径直上到二楼。二楼的面积不大,但布置得简单而温馨。很安静。左边临街的墙上贴着三毛的照片、三毛跟寄寒先生来往的书筒等。楼的右边临河,摆着几张木桌子,靠窗的一桌,有几个文雅人正慢慢品茗,轻声谈论着什么。伴着茶香,隐隐传来三毛作词的《橄榄树》。整座茶楼满满都是三毛的“味道”。
我站在三毛遗像前,向她三鞠躬,表达我对这个作家的敬意。陆续有客人上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来此缅怀一下三毛。
我们下到一楼。刚才用膳的男子坐在电脑前,不知在写什么。进茶楼的客人很多,但多是进来看一下,拍拍照片就走了;或是上到二楼,一会又下楼走了。真正停下来,喝一杯茶的人不多。三毛茶楼的人气很旺,但生意很淡。
我一直记挂着当年跟三毛通信的张寄寒,三毛茶楼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在哪里?吕老师告诉我,那个老先生就是张寄寒,刚才和他一起吃午饭的是他的老伴。他就是张寄寒先生?!我不胜惊讶。我曾在网上看过张寄寒的照片,英俊潇洒。当然,停留在我脑海的中,还是他壮年时的风采,我一下子无法跟眼前这个老先生联系起来。
我仔细打量寄寒先生。他年过古稀,面容清瘦,戴一副眼镜,神情凝重。茶楼里人来人往,不少人好奇地走过来看一看他。而他,一直在电脑前写作。似乎,外面的热闹与他无关;似乎,他不是一个生意人,而是一介书生。我真佩服他,在这么喧闹的环境下还能心如止水地写作。我没有打扰他,远远地望着。吕老师走过来跟他说话,一直低头写作的寄寒先生猛然抬起头,朝我站的方向望一下。我向他微笑、点头。
就在这一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不要走了,今晚就留在周庄!我听从内心的召唤,跟吕老师说了我的决定。回到出租车上,我取回我的行李,跟吕老师说再见。我在周庄一间面河的民宿住下。安顿好之后,我带上《有一种生活在“江南”》。这天下午,当我再次出现在三毛茶楼时,寄寒先生还是坐在电脑前写作,负责招呼客人的还是他的老伴。
我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说:“我又来了!”
他抬起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还会来的!”
我十分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我还会来三毛茶楼的。
他说:“你的同伴告诉我,你是作家。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
我不禁暗暗佩服他的细心、料事如神。在每天如潮的来客中,他居然还记得我。而我们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缘,并且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那么一片刻,他就把我记住了,再次见面时,一眼就认出我。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缘分吧。如果没有这份缘,就不会有我们后来的交往,就不会有今天这篇文章。
寄寒先生离开电脑台,亲自给我泡茶。是三毛念叨过的阿婆茶。他先点茶酿,再冲满茶杯。我后来才晓得,这是周庄人真诚待客的冲茶程序。木制的茶桌上,摆放着几样周庄小吃:酥豆、酱瓜、腌菜等。热腾腾的阿婆茶散发出清香,他叫我“吃茶”,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正面用硬笔书写“张寄寒”三个字,介绍他是作家及作品;正反两面都印着三毛那句话:真好,周庄有你在。
茶桌上有白色瓷器盖碗杯。盖碗盖上有“三毛茶楼”四个字,盖碗上有“寄寒,真好,周庄有你在”的字样。寄寒先生告诉我,他开茶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制一百个茶杯,特意叫瓷器制作字画的工厂,把三毛的这句话印在杯上。后来,这些“三毛杯”都被三毛的粉丝带回家作永远的纪念。
因为都热爱三毛,因为都搞文学创作,我和寄寒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寄寒先生原来创作成人文学,后来转向儿童文学。我又一次惊讶。我告诉他,我现在也是以创作儿童文学为主,以我的家乡雷州半岛为写作根据地,那里被南海、北部湾包围。所以,我的作品总是散发出浓郁的“海味”。
寄寒先生赠我他的散文集《吹灯》,我则把那本打算珍藏的《有一种生活“江南”》送给他。他羡慕我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羡慕他生活在“风景旧曾谙”的江南水乡。
寄寒先生虽年逾古稀,但耳聪目明,思路十分清晰,语言表达非常流畅。他不时给我的茶杯续水。他的老伴则招呼来客,偶尔插入一两句。我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外面不时传来其他店铺关上门板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夫妇还要回家,便起身告辞。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三毛茶楼,特意带上签名的《海边的珊瑚屋》送给寄寒先生。茶楼来客多了起来,我不好意思占用他的时间,加了微信,在茶楼前跟他拍照合影留念后,我离开三毛茶楼。
回到广东后,我和寄寒先生在微信里不时聊一下文学,交流一下双方的情况。我们成了忘年交的文友。他说我生活在海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有取之不尽的海洋题材,自古以来,海洋文学少人涉及,鼓励我在这方面深耕细作,写出独树一帜的海洋文学。他的鼓励给我很大的信心。
寄寒先生比我年长,文学造诣也比我高,但是他很谦虚。他说我的文学评论写得好,叫我批评一下他的儿童散文。他说周庄是一座宝藏,邀我再来周庄走一走,看一看。
世界那么大,而人的时间、精力又那么有限,我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华夏大地,甚至全世界。所以,走过的地方我一般不会重走。但是,周庄有友人,我会为友情而改变。
我告诉寄寒先生:我会再去周庄,看您,看那江南的小桥流水。
他像小孩一样笑了:我知道你还会来的!
是的,我会再来周庄。这是我们秋天的相约,是我和江南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