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听故事的时候，风也在流泪。不同的是，它的流的眼泪叫尘。

而你，想听故事么？

火车抵达D城的时候，车窗上正好蒙上了一层雨水，薄薄的雨雾。如同她每次的出行。这天，小雨。

拿起隔坐上的白色衬衫穿上，然后起身，拎起脚边的行李。广播传来报站声：XXX车站到了。下了车，眼睛扫过人群，远远便瞧见候车室里的椅子上坐着个穿着乳白外套的女孩，真低头沉浸于手中的手机。她轻声往那个方向走去，在她身后停住，行李放下，突兀的从后面搂住她的脖颈。辰，好久不见。

透过出租车窗看见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寂寂无声，她倚在那里，像多年前在C大的大学宿舍里，累了想偷懒的时候，就倚在一侧墙上。她说，辰，你见过他么？

离开家的时候，只告诉母亲出去两天，想朋友了，母亲点点头，随口问道，“周日便回来吧？”她撒娇似的搂过母亲肩膀，笑着说道，“不然呢？”

随手整理了一两件衣服、MP3、充电器、一把遮阳伞、一本墨绿色带点厚重感的笔记本。临走时母亲问她，东西都带齐了么？才跨出门的左脚便收了回来，绕回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淡黄色封面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塞到手提包里。她以为，让它回去一次，就会结束。

出租车到达住所时，她自然地下了车。辰说，斓夕，你今天没有晕车。她转过头看向辰。彼年的光景历历在目。那天她发短信给一位好友。她说，“我真的对着两年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不曾后悔，虽然很多事都没能如我所愿。我并不是真讨厌这座城市，只是这两年来所有的偏执与付出，到最后都付诸冬流。所以我不再喜欢它了，因为不忍心再看自己难过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晕车是小学的时候春游来这座城市，那么等我下次决心离开之时，那会是我最后一次晕车。

恍惚里，似乎经年阔别的光阴又一一浮现。变化了的，只是她的确离去了一段时光，也果真是一语成谶，离开那天。依旧是辰在车站送她。她说，辰，这一次定是我最后一次晕车。

回到住所放下行李，便趴倒白净的床上闻被褥干净的味道。

黄昏时分，窗外的雨不再落下。辰说，走吧。

在路边的咖啡屋叫上两杯上好的咖啡，透过明亮落地窗向窗外望去。咖啡屋里极其安静，邻座的情侣间，也只小声交谈着。咖啡也是一直认知的那个味道，苦中带甜。有事赶工作来不及出去吃饭，只能叫外卖。电话里，服务员总会问她，咖啡要全糖还是半糖，她总是脱口而出半塘。

半糖，终不得完全。还很苦。

她以为时光过去，便能心平气和提及曾经。

 

遇见他的时候，四月的紫藤花刚刚散场，她正贪恋于五月晴好的天气。去书吧，去爬山，去旅行。天真地像个孩子。初次遇见，担得起素昧平生，承请不起。再次遇见，他告诉她，从宿舍到食堂是812步，从食堂到教学楼是1045步，而教学楼到图书馆是1354步。她笑，笑他一个男生把这数得如此清楚。交谈，吃饭，旅行。在一群人里，在不期而遇里，一切自然而然起来。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恋上那种感觉的，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是极其快乐。偶然里，在书本间看到一句话，梦里遇见的人，醒来就该去见他。她恍然发现，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竟然一直有梦到他。她呆呆地坐在那，怎么也想不明白。竟连做梦都成习惯。

时光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溜走。她开始害怕，害怕再见到他。也同时开始期待，期待一条短信，一个电话，期待不期而遇。

 

出了咖啡屋，抬头看见铅灰的天空。云层厚重，天色渐晚。不自觉地周围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与辰一起漫步走往公交站，如当年一样的公交站，只是站牌上落下更多斑驳的痕迹。等来熟悉的31公交，投币入座。辰说，你听，它还是变化了。她这才留意起报站的声音来，不再是记忆中敦厚的女声。这回听到的，竟似带了点沧桑。

也许时光本该重回，可到底岁月还是变化了，她一直以为不会物是人非的。

与辰漫步在百老汇的街道上，璀璨的灯火把整个夜空照射地透亮。天黑得发紫。路过一家店铺，臭豆腐的香味就冲进了鼻中，这家店仍在了这里。

 

他曾双手托着一次性餐盒，小心翼翼地行至与友人谈笑的她身边放下。她看着餐盒里的臭豆腐愣了愣神，身边的朋友推她道：真香你不吃我可吃啦！她回过神来，挣着去抢。低头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塞进一小块臭豆腐，耳边传来朋友的说话声：辰，他对你，真的不一样。她抬眼望去，彼时的他正在街旁的奶茶店面前等候，视线所及，男生手里已多了杯奶茶。不需细辨，远远便能瞧见透明纸袋里的塑料杯底有着枣红色的沉淀物。那是她最钟爱的红豆奶茶。身着白衬衣的男生抬起空余的右手提起柜台另外的两杯奶茶，她连忙把视线移近面前的餐盒里。

 

那天之前，在无聊的部门聚餐之后，她独独占据KTV里的沙发一角，埋首于手中的手机。起先被朋友拉到KTV的中央，在四处围攻之下，才拿起递来手边的话筒，唱了一首。完毕，只说了句：饶了我吧！便放下话筒，闪身坐到角落里去了。

身边传了很平和的说话声，她听不太真切，KTV的麦克风声音总是能盖过其他。她转过头，却见他坐在身旁，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也回以微笑，把手机移至他面前，男生疑狐地接过传来的手机，仔细瞧了。然后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去呢？女生用仅能提高的最大声音说道，下周吧！正好有个长假。男生在手机里短信页面里按下三个字：和谁去？她接过电话，跟在后面按到：素素。

半夜回到寝室，手机便及时地振动起来。拿起来，翻开，冲入眼中的几字，我可以一起去么？

躺回床上，拨了个电话给素素，素素没有意见，只说，多个男生还安全些。所以，那次旅行自然而然便成了三个人。

 

他曾执伞撑过她的头顶，在小雨滴落的青石板路上告诉她：如果时光能够重回，我一定选择不要遇见你。她回头看他，表情在那一瞬凝固。然后又迅速地转过头，哑声道，可是我想遇见你。泪水不自觉地溢满眼眶。男生停住脚步，拉过她的手。她低着头，挣脱开被拉着的手，转身离开。

脚步未曾跨出，雨丝还没碰触，便再次被拉回，堵在了伞下，他搂过她的肩膀，悄声说道：因为现在，我离不开你了。斓夕，以后的路陪我一起，好么？

 

如果时光能够重回，那么夏日漂泊的大雨，总该洗刷一切过往了吧!那么，真的祈祷，真的不要再相遇了。

可是命运，如此滑稽。

辰说，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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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的时候，时针刚刚指向八点。从包里拿出两本本子。有着浓厚古典气息的墨绿色本子和时光里陈旧了的淡黄日记本。翻开墨绿色的笔记本，写下一行小字：谢谢你，谢谢你的微笑，曾经慌乱过我的年华。隽秀的字迹落于笔尖，淡淡的一句话，也许，真该结束了。

打开MP3，冲入耳膜的第一首歌便是孙燕姿的《遇见》，她以为，再不会掉落的泪，却在此情此景里，再度涌出。回到这座城市，思绪上涌，有些情绪，也是必然。辰拿过外套给她披上。她伏在桌案上，轻声说道：辰，明天，我就好了。

辰，你知道吗？我最怕他。

 

她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她最怕他。明明那么在意，在意一朵花开，一个微小的声音。她在意，他们之间不是偶然相遇。她放在心里祈祷，地久天长。她想要一段透明的距离。

 

他曾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抱过她，用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她：斓夕，你冷么？这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她一直都记得。

 

辰，你在，就够了。

伏在桌案上的女孩小声低喃着。

此刻，天空也还沉浸在雨后的阴霾，找不到一丝星光。

你，到底好不好？我想知道。

 

他也在猎猎山风里，用只有小说里才能出现的情节，真诚而又温情地大声问她：斓夕，多年以后，如果我还站在这艳艳枫海里呼唤你，你会不会如约前来？

多年之后，经别的光阴将浮尘深埋，可她又怎么知道？那些往事，她都还记得，一字一句。她不愿意，回首时见到他深锁眉心。更不愿意，再见时，他眉字成川，所以选择两全，以决然的姿态退出他的人生。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就做了慈悲的那个，选择离开。

 

清晨，阳光正好。辰说，去爬山吧！她笑，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日猎猎山风里的约定，就是了今日。三年，时光不短也不长。

三年，足以冷暖自知，再自知。

漫山的红叶在阳光下跳舞，那么多赏叶观景的游客里，她只有辰。她以为那千万人之中也绝不会认错的背影，会如约出现在人群里。但是没有，直到太阳西斜，也没有。她以为，他会记得。

 

把时光对折，用耳朵去倾听风走，用双手触摸风过，用双眼去寻找另一个背影。但时光拉长，眼睛闭起，她能记得的仍是那千万人之中一眼便识得的身影。她以为这一次仍在梦中，难得的是，梦里终于不再出现那抹身影。

耳边传来话语：斓夕，别再想了。

斓夕，别在想了。因为这一次，是赤裸裸的现实，不再是梦。

 

傍晚回到回到住所休息。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她拿出来滑开手机盖，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她想不是结束了么？辰说，你还是看看吧。

他说，很抱歉在约定的时间没有赶到。因为我现在有其他责任要担。

她知道，他一定记得。

她早就知道，本就不会再回去了。

那就不要再回去了吧。

 

斓夕说，辰，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他。

 

不知是在哪里看到的，如果你害怕一个人，那么必定是爱山他了。

 

《倾城之恋》里白流苏说：素昧平生，承请不起。可她的爱情，到底最后用香港城的陷落来成全了她。而《半生缘》里顾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到底时光过去，三年五年就好像别人漫长一生的煎熬，于她，又怎么再回的去，爱恨情肠，悲欢离合都尝遍了吧！

 

她曾经以为，感情的世界最悲不过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惜君不知。

后来才知道，这一生怕是要一个人守一座城，一生心疼。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多少是觉得累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上，步调是要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的。许是那两年走的快了些，于是就走错了一些方向。可是年少的爱情，若不匆忙一点，又怎有回忆可寻。

 

“我难道是真的在爱着你吗/难道不是/难道不是在爱着那不复返的青春/那一朵还没开过就凋零了花，那一张画过还没有丢掉了的花，和那样一个仓促的夏季。”墨绿色笔记本里的那首小诗帮她解释了一切，一直以来的放不下，舍不得，不过是自己自私，不要青春浪费，不要时光散去，再不相见。

她明白，那一次说再见，是她此生最难忘掉的记忆。是那一句，三年五年就可以是别人的一生一世。心累了，路就长了。安妮说，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那一次，决心离别之时，她说了此生最勇敢的话。这次微笑，用尽疼痛的力气；这回释然，用尽铭记的场地；这场告别，用尽去爱的勇气；这次哭泣，用尽爱你的表情。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爱你。

她真的以为那一次定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真的会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有些路无法复制，有些愿望无法实现，有些旅途无法抵达……有那么多未完成的故事，还有那么多无法诉说的忧伤。还有，最怕他。

既然之，则安之。那就不要再走了吧。

 

周末与辰在车站告别。怀抱过即将久别的友人，辰在耳边轻语：他有回问过我，你好不好？我说，你很好。就不要再回去了。可是很多事早已就不该再回去了，那场青春，也已过去。当初的总总误会和不得已也都停在了当初。他说，只要现在，你好，就够了。也早该如此。他还说，如果时光能够重回，他还是选择不要遇到你。我问他，你后悔了？他说，从来都没有。从没有后悔爱上你，只是这一生很多事都无法再回头，所以没有办法继续去爱。很多原本以为只是爱情世界里小小的一段插曲的情节，到最后却往往影响了结局，让他无法重新再去爱你。那一次，真是误会。他也最怕你。才会在你面前，失去解释的勇气。选择沉默。你们俩性格也许太像了，所以上天就这样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当初。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要怎么才能互补？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辰，我也最怕他，所以不愿再听他做任何解释。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害怕什么了。但当初他说，不再爱你。我选择相信，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去问他原因，怕答案太过残忍，又怕他拒绝回答。所以选择离开，放他自由。只是因为我最怕他。我一直没有告诉他。

 

她再次想起那句，如果你真的害怕一个人，那么必定是爱上他了。

黄昏时抵达Z城，她将包里的淡黄色日记本丢进了路旁的垃圾箱。她终于明白，如果云知道，它一定会记得帮她告诉他，她最怕他。

 

她突然想起，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告别过，每一次都是这样转身离开，好像就是诀别。只是这一次，要很久很久。

抬头仰望过天空，沉重的蓝扑了下来。她说，我们给彼此的眼泪和疼痛已随风走远，可我相信我是真的爱过你。

此刻，一切如旧。仿佛她从来没来过，仿佛她从来没爱过。

只有云知道。                                   

皎儿{若喜欢，请相随}  

http://s9/mw690/6494f0den7b4353d4ca78&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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