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安康

HAPPY & HEALTHY

美国《体育画报》记者 LEE JENKINS

克里斯·波什在迈阿密浸信会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人生中最糟糕的几个星期，他只能一边听着一滴滴液体从自己肺中抽出来时发出的声响，一边思考着自己的篮球生涯。“不能打篮球，甚至不能活下去了，”波什告诉记者，“显然很接近，显然很严重。”他掀开T恤，露出了身体左侧的术后疤痕，当时有两根管子要插入波什的身体，直接穿过他的胸，从肺周围的胸膜腔内抽取积液。“我用不着吃什么药，”他开始模仿起自己第一次与主治医生见面时的情景。然后他头向后仰了仰，又开始模仿自己得知要在身体里插管时的反应。“哦，上帝啊，不，赶紧给我开点药吧！”

距离波什出院已经过去了6个月的时间，他早已回到了自己位于洛杉矶圣莫妮卡山的别墅内，赛季结束后他们全家都会居住于此。圣莫妮卡山的下面是特梅斯科峡谷，在别墅后院的泳池后面，太平洋的海水在阳光下就像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话说这座别墅距离市区很远，波什在那里甚至收不到手机信号。“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原因，”波什小声说道。他随手翻开了一个灰色记事簿，上面写满了他的手写笔记、图画和日程安排。这位充满好奇心的大汉需要用记录的方式了解许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吉他、西班牙语、表演、电脑代码、厨艺、精酿啤酒、环球旅行、领带、徒步旅行和老体育馆。

在今年2月的纽约全明星周末期间，波什入选了东部明星队还参加了比赛。而在同期进行的NBA高峰论坛上，波什笔记的复印件也成为供大家翻阅的材料之一。“我简直太蠢了，”波什说道。在此之前的一个月波什曾随同迈阿密热火来到了洛杉矶的客场，突然间他的左胸位置就产生了痉挛的奇怪感觉。他低头往下一看，发现自己胸前的皮肤都在抖动。“见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波什自问道。当时检查的结果是轻微肌肉撕裂，因此他在睡前往身上放了一个暖袋。后来，他自己感觉问题可能出现在了脊柱上，于是他想找按摩师来梳理下脊柱。然而他的队友德韦恩·韦德和罗尔·邓此时也都在调理身体呢，考虑到自己的情况算不上太严重，波什没等多久也就离开了。此后在对阵活塞的比赛中，他独得34分，但在球场上却感觉呼吸困难；对阵尼克斯时，波什又得到了32分，但在暂停时脸色难看。

一天晚上离开美航球馆时，迈阿密的主教练埃里克·斯波尔斯特拉注意到这位2.11米的中锋正在停车场内用手臂撑着墙。“CB(克里斯·波什的姓名缩写)，你还好吗？”斯波尔斯特拉问道。

“没事，”波什答道，“比赛结束后我还得把气喘匀了。”

当时斯波尔斯特拉就有些怀疑：是不是球员的肋部出了问题，才影响到球员的呼吸？全明星周末结束之后，波什前往海地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结果他的胸口开始感受到了剧痛。他随即返回迈阿密，前往浸信会医院接受检查，医生诊断出是他的一个肺出现了血凝块，其原因很可能是在两个月前球员左小腿位置曾遭受过一次猛烈的碰撞。波什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妻子，艾德丽安，她第一时间就去上网搜索了相关信息。结果，她搜索到的第一条就是前波特兰开拓者的前锋杰罗姆·科西，因为左小腿的血凝块转移到了肺部，而使得他失去了生命。

住院的前36个小时，波什一度感觉自己要死了，直到医生告诉他：为他注射的血液稀释剂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而在随后的六天时间里，他又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将会就此终结。波什知道2014-2015赛季的比赛已经没剩几场了，而他则还需要等到一个检查结果来知晓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来自于遗传——如果来自遗传，就意味着它会再次复发。“倘若检验结果呈阳性，”31岁的波什告诉记者，“我就再也不能打球了。而这个诊断结果，让我足足等了一个星期。”

刚开始他告诉自己，无论结果阴性还是阳性，他都会好起来的。他还有妻子，三个孩子和许多爱好。“我可以挺过去，”他想， “生活要比篮球更重要。”而在过了几天之后，他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了。“那些退休的家伙后来都疯了，这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与你家房子大小无关，因为你必须要出门干活——在家编代码可代替不了它啊。”他开始抄起一个iPad观看热火的比赛，他会对着屏幕大喊，仿佛自己就站在场边。“夹击他！轮转换位！叫暂停！”他在脑海里还能想起自己昔日对于更换位置的抱怨，脚踝扭伤的郁闷和那些不知疲倦的加练。“这就是我能想到的一切，”波什坦言，“看到队友们还在打球，我有种负罪感。”

逐渐地，身体的疼痛使得波什没空胡思乱想了。波什被确诊为肺栓塞，血凝块阻挡住了肺部动脉。这种阻塞能够造成肺部组织坏死，医学术语为肺梗死。“每个人都觉得，只不过是有些血块罢了，”波什解释道， “但这些血块可以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肺部里一些本应该被排出的液体，现在都堵在里面了。”通过胸部插管的方式，他用了4天才排完了那些液体。接下来的一天，他需要接受一次手术。再过一天，医生开始用一根针朝着胸膜腔的位置去扎，以便能够排出肺液。“医生，我非常喜欢你，但这真他妈的！”当感觉针尖开始扎进身体时，波什哀嚎道。每天他被允许在医院房间里走动一下，而最初的几天，他几乎不能从床上站起身来。后来运动员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我今天可以起身10次！”他给自己默默地计数。“不行了，今天只有八次，我起不来了。”

波什是一个乐天派，他希望用正能量将信心带给家人和朋友们。但是当他看到自己在医院里抱着一岁女儿迪兰·丝凯的照片时，他差点哭了。他的脸上开始爬满了痛苦。“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强者，但有时候我只是躺在床上说着谎话，我自己也会感觉难过，”他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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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前波什还在全明星周末亲吻自己的女儿；而后来他就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身边是他3岁的儿子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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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尔·波什，他的父亲，找到了一个开导儿子的方法。他说：“你就坐下来，单纯地思考和反省。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做了？”克里斯愣了一下，答道：“我从来也没做过啊。”他开始放松下来，让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包括即将拿到的检验结果。他回忆起了四次总决赛、雷·阿伦百发百中的那个夜晚、勒布朗·詹姆斯貌似不可能完成的妙传。“在当时的背景下，想起了这么多事情。你会问自己‘我在哪里？’、‘我要往哪里去？’、‘我是谁？’”

现在，距离他出院已经过去了六个月的时间。热火队医希望他使用的轮椅，早已经被他一脚踢开了。他应该如何解答有关“自我存在”的几个问题呢？“对，”波什用拳头在餐桌上敲了一下，答道，“我是一个打球的！”

波什从来都不只是一名球员。在达拉斯林肯高中读高三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麦当劳全美高中的全明星球员、国优秀生协会的一员、工程师协会的会员、神童计算机俱乐部的一员。保罗·休伊特为了能把他招入乔治亚理工学院，则将学院的动画电脑程序的课程作为一种诱饵。他在新泽西蒂内克的ABCD训练营向波什发出了邀请。“按照规定在那个地方你是不能与他们交流的，但有时候你就会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们，”休伊特说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表现得很冷淡，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我的助手和我故意制造了一次偶遇的机会，当他走向我们的时候，他开始挥手向我们问好。他身旁的伙伴则示意他赶紧把手撂下，让他假装没在与我们交流。但波什可不在乎这些。他依然向我们挥手。”

在乔治亚理工学院待了一年，波什就在2003年被多伦多猛龙以选秀第4顺位带入了NBA。在随后的七个赛季里，他每个赛季的场均得分都能超过22，有五个赛季他的场均篮板超过了8个。他还顺便上了西班牙语课(他坚持了下来)和钢琴课(他后来放弃了)。“现在想一想，当初能坚持下来就好了，”波什念叨道。在2010年那个史诗般的夏天，他和詹姆斯加盟到韦德所效力的球队。在迈阿密后来的四年时间里，他改变了位置、牺牲了接球次数、重新改变了NBA专家们对于大个子球员的普遍观点，同时波什也开始遭受到了许多体育人的轻视。凯文·杜兰特管他叫做“假冒的硬汉”；沙奎尔·奥尼尔故意把热火的三巨头称为 “两巨头”；皮蓬把这一组合叫做“两个半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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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队鼎盛时期，波什与韦德、詹姆斯一起秘密开会(上图)。而在詹姆斯离队后，波什通过上赛季的表现(下图)证明了自己根本不是“冒牌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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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波教练显然不会认同那些说法，他把波什称为“史上最全面大个子球员之一”。波什从刚进联盟时背对篮筐、犹如攻城器一般的大前锋，变成了一个能够拉到外线远投三分、善于保护篮筐、可以破坏对方挡拆战术的中锋球员。他改变了许多，唯独个性始终没变，他依然是一个温柔的巨人。经历了一次季后赛失利之后，他敲开了斯波尔斯特拉的酒店房门，手里拎着两罐啤酒。“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他说道。波什说话直截了当、善于思考而且爱开玩笑。连续四年迈阿密都能杀入NBA的总决赛，2012和2013年曾两次成为总冠军。结果他的想法却显得异常另类，他表示：“到后来，我都希望提前跳船了。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你感觉自己被成功所包围。你会寻思‘糟糕，我都厌倦了。我真想好好歇一会儿，但我还想要继续赢球。’当你有这些想法的时候，你就不再只是一名篮球运动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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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什会如何为自己定位呢？“对，”他用拳头在餐桌上敲了一下，答道，“我是一个打球的！”“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波什说，“我拥有上帝的恩赐，这是我的幸运。”

他开始钻研自己的科技书籍、参与影视表演、成立自己的领带公司、还利用夏天游览了亚洲和非洲。2014年7月，“小皇帝”詹姆斯重新回到了克利夫兰，迈阿密的大船开始在完全不同的航道中倾斜。“你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波什说。在詹姆斯出走之后，波什则马上与热火签订了一份为期五年总价值1.18亿美元的大合同。“你开始重新变得躁动起来了，准备在球队中扮演一个新角色，但你也不知道这角色究竟有什么要求。外界的压力很大，你必须要赢球。你可不希望场均都能拿到22分，却不顾球队的死活。我已经做到了。”

波什上赛季场均得分21.1分，是离开多伦多猛龙后的最佳数据，其中一部分数据还是在肺部受损的情况下取得的。在波什出院的那个星期里，35名热队工作人员来到了他在迈阿密的住所，将10000多张祝福早日康复的卡片卸到了他的家中。虽然想要把它们全部看完，对于尚在恢复期的波什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依然很暖心，”波什告诉记者。在此后的两个月里，他每天坚持打开一张卡片来看，感受那些要比推特更为真实的信息。

3月9日，波什出现在了美航球馆，在对阵凯尔特人比赛之前，他征求了斯波尔斯特拉的允许，在赛前发表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当时的球队距离达到50%的胜率还差了6个胜场，距离季后赛已经渐行渐远了。“我准备说一些发自肺腑的话，”波什表示， “我又坐到了球员们的位置上，只有当比赛从你的生活中被拿走之后，你才会意识到它有多么重要。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比如说参加训练、投篮什么的，而现在你得付出全部努力才能把它们重新找回来。”他现在为当初的口出狂言(“准备提前跳船”、“对成功厌倦”)而感到后悔，波什表示：“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我拥有上帝的恩赐，这是我的幸运。”

波什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篮球运动员。他在五个月后重新拿起了吉他，当他25岁的时候他放弃了钢琴而选择了这种乐器，他可以轻松地弹出林纳·史金纳的《简单的人》。今年夏天，他还读了丹尼尔·科伊尔的《关于天才的小书》。他到特梅斯科峡谷进行了一次徒步旅行，切身感受到了太平洋的壮观。他重新开始了一年一次的世界之旅，他发推给韦德告诉后者“我此时正坐在羊驼的背上呢”。他给休伊特教练打去了电话，询问后者如何还能提升自己的耐力。今年8月当几名迈阿密队友结伴来到洛杉矶的时候，作为向导他带领他们来到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健身地方——马里布高中的健身房。“那里很棒，却也很旧，”波什表示， “我喜欢那种破旧的篮板，不太完整的篮网。我不需要有空调设备和平整的球场。这里就已经足够好了。”

迈阿密热火，经历一个赛季的蛰伏期后，在9月29日训练营开放之后重新拥有了一套强大的首发阵容：波什、韦德、邓、组织后卫戈兰·德拉季奇和中锋哈桑·怀特塞德。怀特塞德经历了一个赛季磨炼之后，已经变成了场均得分11.8分，10.0个篮板以及2.6次封盖的球员，因为他的存在，波什感觉自己在球队内的职责还将发生变化。“没有问题，”波什表示，“这很好。即便在这个位置上发挥得不太舒服，我也不会介意；即便球队无法赢球，我也不介意；即便你觉得整个世界都站在了对立面，我也不会介意。因为我的心态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在手机里保存了一张自己在医院里插着管子的照片。“如果下次我与队友在防守时出现了分歧？算了，哥们儿，就让它过去吧，这谈不上什么糟糕；如果下次我们一连输掉了四场比赛？嘿，哥们儿，让我重新回到训练场，好好地过一天吧，这谈不上什么糟糕。我的命差点就没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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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什新赛季可能会在迈阿密改变自己的场上位置，但对于10次入选全明星队的波什来说，这都不再重要了。

今年2月18日，科西死了，享年52岁。8月27日，达里尔·道金斯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58岁。9月13日，摩西·马龙在自己60岁时离世。科西的死因是血液凝块，道金斯和马龙则是心脏病——身材高大，则是他们的共同点。科西身高2.01米、马龙2.08米、道金斯有2.10米。对于巨人而言，这是一个恐怖的夏季。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超级身高也算不上是上帝的特别恩赐。波什看过一份关于大个子的健康调查报告，他表示：“一直存在有关我们这种身材的人应该如何去做的讨论。”而希琳·萨法桑德，迈阿密大学附属医院胸腔内科医生表示，这种血凝块不会专门找到大个子人群，但却会眷顾职业运动员。他们更容易遭遇伤病，而且都特别着急伤愈复出。“如果血管遭受到了损坏，而你又需要在飞机上保持六个小时不动的姿态，血凝块就很容易形成，”她说。

波什不敢确定，但他相信自己的问题来自于去年12月从盐湖城返回到迈阿密的途中，对阵爵士的那场比赛里他的小腿被对手踢了一下。“我当时在飞机上没绑好自己的紧身带，这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波什承认。第二个错误就是，当疼痛感从腿部转移到了肋部的时候，他没有去看医生。“平日里的训练，你就被要求表现得强悍一些，要为球队来尽力坚持，所以你就会把自己的健康放在一边。从现在开始，即便我得了感冒，我都要去看医生！”

他或许无法避免血凝块的再次形成，但他这么做肯定可以避免再次遭遇肺梗死、抽液和针刺了。他也不会再坐在病房里，寻思那个抽象的问题——作为一名球员究竟意味着什么？译/梁大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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