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体育画报》记者 Grant Wahl

如何让一支已经完成过“三冠王”伟业的拜仁更进一步？这是瓜迪奥拉必须破解的终极悬念。当然，首先他得真正了解拜仁、适应拜仁，然后才是试着去改变他。

在征服世界之前，你先要征服所在的城市。对于拜仁慕尼黑来说，他们包含着巨大成功的故事，应该从一个13岁男孩的一转念讲起。是的，我们说的就是他，弗朗茨·贝肯鲍尔，德国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当他说起那段往事，仍止不住抚掌大笑：那是1958年秋，贝肯鲍尔和他的队友们参加慕尼黑本地的一项青少年赛事，对手来自实力强大的慕尼黑1860俱乐部。那个后来成为世界足球发展史中后卫典范的贝肯鲍尔，当时踢的还是前锋，当时他还计划着加入慕尼黑1860，成为“蓝狮”的一员。

13岁的贝肯鲍尔纤细狡黠，简直滑不留手，而盯防他的则是一个风格过时的，踢法粗暴的大个子男孩。“他简直有我两倍大，他好几次故意冲撞我，最后他甚至一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69岁的贝肯鲍尔回忆，“那场比赛之后，我告诉我的队友们，‘我不会加盟慕尼黑1860了，我要去拜仁’。然后我的所有队友，他们原本打算和我一道去1860的，都转投了拜仁慕尼黑”。在当时远比慕尼黑1860弱小的拜仁，就此幸运地获得了一整批天才球员，然后有如超新星般猛烈地爆发了。

荣誉以及球迷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天才球员来到拜仁：球队在1965年进入德甲，然后在1969年就赢得了队史上的首次德甲冠军。当然，更让球队声名鹊起的是1974-1976年间的冠军杯三连霸。将时间快进到今时今日，拜仁当年需要仰视的对手慕尼黑1860正在乙级联赛中挣扎，而他们却雇佣了当今最出色的一位教练，瓜迪奥拉，并在他的治下向着再造一个王朝统治进发。当来自中东的酋长和来自俄罗斯的寡头，将足球运动变成一场比拼注资规模的军备竞赛时，拜仁的犹有盈余更显得鹤立鸡群。更不用说他们的阵中拥有6位新科的世界冠军，俱乐部还拥有自己的现代化球场，以及23.5万个忠心耿耿的(付费)注册会员——这些，即便对于其他的豪门俱乐部来说，也是难以企及的境地。

“我们就是我们”，正如同拜仁慕尼黑的这句口号所传递的信念虽穿越时代却未曾变迁一样，拜仁至今仍对自己培养合格球员全力投入。拜仁队内的德国国脚中，有3人是从孩提时代即已加入拜仁，他们是托马斯·穆勒(10岁加入)，菲利普·拉姆(11岁)，以及施魏因斯泰格(13岁)。他们既是拜仁的灵魂所在，也是德国队今夏问鼎世界杯的核心力量。“我认识这儿的所有人，我甚至能指出俱乐部内每一个厕所的具体位置”，施魏因斯泰格感情强烈地回忆着他和这所俱乐部之间的感情联系，“每一刻，我都会鲜明地感受到，这是我的家园。”

“我关于拜仁的记忆始于以前的主场奥林匹克球场，对于一个11岁的男孩来说，那简直就是梦想之地”，队长拉姆如此回忆他的拜仁生涯，“而且非常重要的是，俱乐部的青训系统非常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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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穆勒

在托马斯·穆勒的成长经历中，他的行动就足以表现他对俱乐部的情感。10岁起他就在拜仁受训，为了训练，他每天要往返60英里的距离。是热爱支撑着他坚持不懈。“没什么可说的，从我知道足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一个拜仁球迷了”，托马斯·穆勒说。

拜仁始终以自己的巴伐利亚基因为傲，俱乐部上下会在每年的慕尼黑啤酒节上穿着传统的巴伐利亚皮裤和宽大的衬衫，举杯共饮本地啤酒。与此同时，这家俱乐部也是开阔外向的。自从柏林墙被推倒，拜仁每年夏天都会前往前东德地区搞夏令营活动或是进行友谊赛。“拜仁借此展示自我，在全德范围内吸引球迷”，现任美国队主教练，也是唯一先后以球员和教练身份效力过拜仁的克林斯曼，对此深有感触：“现在，拜仁打算在国际舞台上延续这一做法。”

2013年夏天，约尔格·瓦克尔，拜仁俱乐部的新晋董事带着他雄心勃勃的计划登上舞台。在意识到自己的海外市场拓展远远落后于曼联、皇马和巴塞罗那后，拜仁开启了他们坚定而大胆的追赶计划。这个计划有两大支点，美国和中国市场。正因为如此，拜仁才会在世界杯后第一时间前往美国做赛。更能体现俱乐部的决心的是，他们还在纽约设立了专门的美国办公室，这一点领先于所有的其他欧洲豪门球会。

这是一种大胆尝试的姿态，尽管它未必能取得瓦克尔期待中的成功：5年后让拜仁慕尼黑在美国民众中家喻户晓。相比较而言，拜仁的董事长鲁梅尼格的思路更务实一些：“我们应该尽量做那些我们能，而其他俱乐部力有不逮的事，比如我们在过去两年里赢得了8座冠军奖杯。”

鲁梅尼格只道出了拜仁哲学的硬币一面。而事实上，对于拜仁，对于他们完美主义倾向的主教练，也许也有俱乐部的管理层来说——仅仅获胜还不够。

如何让一支巅峰之上的球队更进一步？这是瓜迪奥拉在2013年7月接手拜仁时必须面对的巨大挑战。海因克斯刚刚带队在2012-2013赛季重写了俱乐部历史，以欧冠、德甲和德国杯的三冠王向留恋他的球迷挥手作别。看起来，拜仁找不到比瓜迪奥拉更合适的接班人选；或者说，是因为瓜迪奥拉选择了拜仁，才间接导致海因克斯在抵达荣誉巅峰后必须立即退隐。瓜迪奥拉可以随意挑选中意球队的资本当然是他在2008-2012年间，19项赛事中拿到的14座奖杯。

瓜迪奥拉的求变之道，蕴藏于细节之中。就像是“寿司之神”小野二郎打磨他的学徒那样，他要求的是不厌其烦、不计其数地重复。看似枯燥乏味、毫无意义的重复，最终却成就了神奇。小野二郎的弟子中泽大佑(Daisuke Nakazawa)，出师后即收获成功，现在是纽约地区最受追捧的寿司大师。而这就是瓜迪奥拉想干的：他想花很大一部分精力教世界冠军们如何传球，以及诸如此类的基本技术。

“有时候他会中断训练，仔细地阐述他的想法”，年轻的美国籍前锋朱利安·格林回忆，“他说的所有内容，你听过之后再思考，会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他的思考和灵感，总是被事实证明是最佳方案。除了接受他的意见，你找不到更好的选择。”在瓜迪奥拉的视角看来，任何球员都存在打磨和提升的空间，不存在已经定型无法再改变的球员。对于瓜迪奥拉的这种执着，蒂耶里·亨利印象深刻：“当你和瓜迪奥拉的球队交锋的时候，你可能想到的内容，他早在3天前就想到了。在所有的层面，他都领先于你：任意球怎么踢，界外球如何处置，他会对球员提出非常多的细节要求……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半场就5比0领先了，他却很不高兴，因为他要的是完美，而不仅仅是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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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扬·罗本

看起来，瓜迪奥拉的执着也已经得到了拜仁球员的认可。施魏因斯泰格说，“他想要的是完美足球”；而罗本则说，“我算是有经验的球员了，但依然能从他的身上学到很多。他总能找到让工作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拜仁的体育主管萨默尔的赞誉更加直白：“他是一个执教方面的天才。”

拜仁打动瓜迪奥拉的另一个原因是俱乐部和巴塞罗那之间的相似之处。两家俱乐部有着相似的哲学：俱乐部属于每一位会员，不仅是一支球队，也是承担社会责任的重要力量。另外两家俱乐部也都分外看重青训工作。当然，拜仁在财政上更加健康，这得益于稳健经营，也和他们将部分股份卖给阿迪达斯、奥迪以及安联有关。不仅如此，拜仁还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安联球场旁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型青训中心的建设。这座大型的青训中心，预计将在2017年正式投入使用。

就像瓜迪奥拉在教练市场上充满竞争力，拜仁的帅位对于顶级名帅来说也充满着诱惑力。拜仁之所以选择瓜迪奥拉，是希望由一个全新风格的教练来为俱乐部做出长远规划，让更多新鲜元素融入俱乐部传统中。瓜迪奥拉意识到了他面前的挑战，他尝试着将tiki-taka风格移植到拜仁，不过是以尊重球员的风格和特点为前提的：“我喜欢球队用传球支配比赛，但讨厌漫无目的的传球。是否传球，如何传球，都是建立在球员的特质之上的，我们必须所有人都对风格取得一致认同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拜仁没有哈维、伊涅斯塔和梅西，所以瓜迪奥拉按照自己的设想逐步进行实验：他从巴塞罗那买来了蒂亚戈，技术精湛的年轻中场，又令人瞠目地将队长拉姆从右后卫移到了后腰的位置上；诺伊尔在他的治下也获得了更多的空间，他要求诺伊尔部分承担起清道夫的责任，并借此将防线前提，以便实施高位防守。托马斯·穆勒如此理解瓜迪奥拉带来的改变：“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海因克斯执教的时候，我们的风格更直接，冒险更多一些，对比赛的控制则要少一些。而现在我们希望进攻和防守全在对方的半场完成。”简而言之，瓜迪奥拉的战术理念的核心是控制。“他希望全程掌控比赛”，拉姆对此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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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蒂安·施魏因斯泰格

球员对于瓜迪奥拉的认可是建立在成功之上的，但他们并不打算就此丢掉自己的传统。所以尽管拜仁越来越细腻，但他们永远不会成为巴萨，这种坚持也让球队保持了另一种力量。就像施魏因斯泰格说的：“我们现在把两种风格融合的非常好。在德国，作为球员首先要勤于奔跑，要有永不放弃的斗志。保持自己的传统是成功的首要条件，其次才是融合一些西班牙或是巴塞罗那的元素。我们是德国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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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贝肯鲍尔

比施魏因斯泰格更直接的说法来自弗朗茨·贝肯鲍尔，那块拜仁赖以崛起的基石。在瓜迪奥拉接手的第一年就夺得德国国内双冠后，贝肯鲍尔是这么说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踢得和巴萨一样无聊，会不断回传，在禁区线前来回倒脚。”显然“恺撒”更看重保存德国足球和西班牙足球之间的差异，而且他的意见也绝非个例。

时至今日，当被问起当初那段“炮轰”的缘由的时候，贝肯鲍尔做出了解释，他是为了给施魏因斯泰格所代表的德国足球风格撑腰：当时瓜迪奥拉刚刚批评了施魏因斯泰格，因为后者在比赛中有一次25米开外的远射尝试。在“恺撒”看来，这种大胆的尝试应该是德国足球的一部分：“足球由许多要素构成，带球、传球——如果你的足球只有一种元素(传球)，那就很不妙。我们拜仁的足球，应该有很多要素，是很多风格的融合。”在强烈地表达完自己的态度后，贝肯鲍尔的语气终于和缓了下来：“总体来说，我对球队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贝肯鲍尔的意见一定会被聆听和重视，因为这也是俱乐部传统的一部分：部分功勋球员对俱乐部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担任荣誉主席的贝肯鲍尔，现任俱乐部董事会主席的鲁梅尼格，以及因为逃税案被判入狱的前俱乐部监事会主席乌利·赫内斯——可以说，是他们和其他成员一起，共同缔造了而今的拜仁。功勋球员主宰俱乐部发展方向的传统，亦有硬币的正反面。克林斯曼对此感受尤甚，他在拜仁执教了不足一个赛季即告下课：“一旦你无法获得他们的认同，就会非常被动。不过积极的因素在于，他们是真正的行家，足球大家，他们能充分理解你所谈论的内容，战术、体系、策略；当然，他们随后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瓜迪奥拉比克林斯曼幸运得多，因为他得到了俱乐部核心力量的全方位支持。当初是乌利·赫内斯飞赴纽约亲自游说邀得瓜迪奥拉加盟，而选择瓜迪奥拉后可能付出的成本以及他所带来的改变，也在俱乐部内早有共识。所以尽管瓜迪奥拉的球队在上赛季的欧冠半决赛中惨败于皇马脚下，鲁梅尼格还是立即表明了高层的立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拜仁都不会主动解除和瓜迪奥拉的合作。

支持瓜迪奥拉，就意味着为他提出的要求做某些变通和妥协。瓜迪奥拉不希望所有的训练都对球迷公开，为此俱乐部给训练场装上了巨型的帷幕，可以瞬间转换为封闭训练。而在过去，公开训练一直是拜仁传统的一部分。对于俱乐部的发展居功至伟的乌利·赫内斯尤其坚持这一点。不过贝肯鲍尔在这一点上也表达了对瓜迪奥拉的理解：“我们那时候，也就是10-20个球迷围着看我们训练。而现在，如果你愿意，随时都有上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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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着慕尼黑任务的主教练瓜迪奥拉

虽然有时候训练不对球迷开放展示，但在更重要的方面，拜仁还是表示了他们对球迷的看重和友好。尽管欧洲豪门之间的竞争正在变为资本竞赛，尽管球票价格和转播费在不断攀升，但至少在拜仁，球迷还是能用低至180美元的代价买到一套季票。坚持销售一定数量的低价球票，鲁梅尼格的解释是：“我们不会因为你贫穷就把你拒之门外。只要你是拜仁的球迷，我们就一定设法让你不必付出高昂的代价也能进入安联球场看球。”拜仁著名的南看台上的部分球票，最低大约19美元就能买到一张。这份亲民，也是拜仁的骄傲所在。“我们可以很轻松地以3倍于此的价格卖光球票，但我们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们觉得价格有度也是社会责任的一部分。”

所以拜仁的球票总是供不应求，更何况队内6名德国国脚的世界杯冠军光环，进一步放大了这支球队的品牌吸引力。不过站在瓜迪奥拉的角度，他既为弟子们在巴西赛场取得的成绩高兴，也不得不面对他们缺乏足够的休息，状态下滑的现实。当然，这也可以被视为看点之一：暨瓜迪奥拉是如何应对世界杯后遗症的？毕竟，对于一支处于巅峰之上的球队和一位备受推崇的教练来说，任何困难都不能成为理由——巅峰之上，他们必须找到更进一步的阶梯！ 译/段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