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往事（128）分粮食

小时候生活在朝阳的农村，业余时间就长在姥姥家的院子里，一是家里永远都有人，二是因为姥姥家是大户，孩子多，我在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主人的身份。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早熟，小小的年纪就懂得帮助大人承担一些工作任务，我也不例外。

刚刚上学没多久，大约也就二三年级的样子，只要村里的大喇叭一喊：“请社员同志们到队室分粮食”，家家户户就会跟着动起来。即便我们正在姥姥家里玩儿，几个小孩也会纷纷停下游戏，回家翻箱倒柜取戳儿（印章），拿面口袋和米口袋，然后到队室排队分粮食。

一般情况下，我到队室的时候已经会有一些人了，人们把戳儿放在一起排队然后就有说有笑的聊大天。村里的会计无外乎就三个人，一个是我的好朋友同学素洁的妈妈，按辈分我应该管她叫大舅妈，另一个是我家斜对门的邻居周颖的妈妈，我应该管阿姨，还有一个是韩军的媳妇大蒙云，从辈分上讲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同辈，至少是吧，但我知道她家先生一直和我二表哥特别好，算是我二哥的徒弟吧！说是二哥，他一直都是特有本事有能量的人，今年也得奔七十了。

她们工作都特别有经验，翻看小手戳儿，然后就立刻翻到谁家的账页上做好登记，并不收钱，然后开条。因为村里的大人们一年才结一次工分，到年底家家户户才能有集体的劳动收入，这里只是记账。随后我们就拿着条儿出门走几步来到队室大院的粮食库，然后就看见摞得整齐的一袋袋粮食。房子很大正中摆着一个地秤，有社员帮助装粮食，村里的杜书记在旁边压阵。她是我家隔壁的大舅妈，可那个时候就跟谁都不认识一样，她只是喊着户主的名字，盯着取粮食。每月分粮食的标准一口人是十斤白面，二斤大米，我家一共是三十斤白面，六斤大米。面粉是标准粉，做出面条、饺子会有些发黑，现在知道是因为里面含麸皮比较多的缘故，当年谁家要是吃上一顿富强粉的饺子不知道会有多少小朋友羡慕呢！大米是粳米，做出饭来并不好吃，可粮食够吃就已经是很多人家羡慕的了。

把这三十六斤的粮食弄回家，毕竟也隔着两条街。表哥是男孩子力气大，一拎就走了，我一般都要背着粮食走几步歇一会，再走几步再歇会，好不容易运回家也是一个艰难的历程，现在想起来，我当年的体重应该也不过五六十斤吧！姥姥看见我很艰难，第二次就建议我推家里的独轮车去，我当时比独轮车高不了多少，村里的道路也不平坦，所以推起来颤颤悠悠的，路上也经常翻车，不过我提前做好了准备，面口袋扎的紧紧的，翻车也撒不了，所以比第一次就轻松很多。后来我也大了，也记不清何时村子里就不分粮食了。

村里总有人家粮食不够吃，而我家粮食总是有富裕，本身父亲每天只有晚上才会在家吃上一顿饭还经常出差，再喝上二两小酒就更吃不了多少。我们娘仨也都是饭量小的可怜，所以，村里的粮食都吃不完。更何况姥姥门前舅舅多，母亲没出五福的兄弟有很多，父亲又特别照顾大家，所以每到秋后，老姥爷家的二舅总会找关系给我们买上50或100斤新米，虽然价钱稍微贵一点，但是新鲜好吃。于是我父亲名下的粮票根本用不上，这样母亲就会背着父亲悄悄地把粮票每斤一毛多到两毛不等卖掉，以至于我家翻盖房子的时候母亲拿出几百块钱，父亲都惊诧不已，听母亲说卖粮票的业绩，父亲胆战心惊提醒母亲“可不敢这么干了，这是犯错误的”。

后来粮食陆续放开了，我也长大了，我跑粮店游刃有余。父母对我也是特别放心，肉蛋菜奶的采购一应俱全，记得当年盖后来路边宅基地房子的时候，家里没让街坊帮忙，而是找的正规施工队，那时候市场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我家盖四间平房两间厢房的一所院子给了人家650元的施工费，当然这里边有朋友的客情，毕竟是给公家干活的时候捎带手干的。为了让工人吃饱饭，我就是用编织袋到粮店买馒头，满满的一大包放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驼回来，然后把最大陆的青菜炒一炒，偶尔放些肉片，就能看见那些民工吃的美美的。有一次妹妹好奇地数了起来，有的小伙子会一顿吃下五六个馒头或者五碗炸酱面，这在我们家是会吃上好几天呢！

前些年，母亲的户口被我们迁到了东城，但老人还坚持要把户口迁回来。我们都觉得目前有点傻，因为东城的这套楼房一直都有拆迁的可能性，人口多一个指不定政策如何，万一可以回迁可就赚大发了！可村子里每年还会分上米面粮油，但那都是超市里边小包装的，已经不是按照人口成为每户的必须，而是成为节日里的一种集体慰问。母亲总觉的户口不在村子里就好像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一样，领着心里就不踏实。当然，现在村里分东西早就不分居民与农民了。

老队室拆了，队室的北面就是大表哥家宅基地的位置，如今也拆迁上楼了，分粮食的队室粮库更是踪迹全无，村子里的菜园子难觅踪影，曾经拉过粮食的独轮车也没有了身影。惟有我这无处安放的乡愁，一次又一次勾起我对过往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