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往事（81）婆婆

    关于婚姻，我总觉得自己比别人有更深的领悟。相爱的人不一定结婚，结婚后相爱的也可能离婚，而坚守一辈子婚姻的也可能没有爱情。我的这个观点多数来源于自己身边亲人们的婚姻现状。

要是按照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我家婆婆应该是可以立贞节牌坊的。婆婆特别不容易，四十二岁的时候先生去世，自己一个外地人在北京举目无亲，生生带着两个孩子，儿子当时也就十三四岁，女儿只有十一岁。她作为单位的业务骨干，每天都是打仗一样的生活，为孩子们一日三餐，还尽可能荤素搭配，闲暇时间不是织毛衣就是缝纫机做衣服，大院里的同事们都很钦佩她，说她一个人养两个孩子比有的人家两口人养一个孩子还好，尤其是女儿穿的可以算是女孩子中最漂亮的。

婆婆特别聪明，自己本身就是就是兰州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工作以后理科转工科游刃有余，评高工的时候需要外语考试，当时可是儿子高考、女儿中考同步进行，可她还是学俄语专业的，为此单位办了一个补习班，没想到婆婆居然忙里偷闲去学习，居然还考了96分，全公司评职称考试的第一名，比学英语专业的同事成绩还高。因为工作需要，婆婆总需要和老外谈判，所以她还经常背单词，英国、美国她都没少去，业务呱呱叫，可经常同去的老同志外语不行，没法谈判交流，只能靠时差返回单位沟通，这样就会影响工作进程。等我家婆婆都在当地玩儿了一大圈，同事的业务进程还没结束。因为跨行当，所以她们业务之间谁也帮不了谁。

婆婆不但工作厉害，据说在单位也挺厉害的。知识分子不会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公司经理也是个局级干部，电梯里碰到照样会被婆婆叨叨公司的不公平事宜。当年我家先生到公司上班，因为学历不够过硬，婆婆申请照顾。新任领导不敢轻易答复，婆婆当年在人事处可是挂上号了，真没想到现在人事处的领导全是先生的好兄弟，年年都孝敬婆婆呢！

婆婆守寡以后一直没有再嫁，我有的时候闲着无聊，和婆婆聊起这个话题其实就是想说“婆婆当年死心眼，要是再走一步没准能有人帮助分担生活的压力，自己会舒服一些”。没想到婆婆说“对原来的丈夫已经失望透顶，再找一个能好到哪里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后来，兰州老家的人电话告知，家里修了祖坟，公公也和爷爷奶奶的墓分开单设了一个，还给婆婆留了位置。为此，我们本想做晚辈的拿些钱出来，顶多一万元也就了却堂哥们的人情，可婆婆坚决反对，还明确告诉我们，就是将来死了，也绝不埋到他们家的祖坟里，更不能和先生埋在一个墓里。

本来以为是说说，没想到婆婆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是她最担心的一件事，后来反复和我提及。直到我们在北京买了墓地，婆婆才放下心来，还是一个劲嘱咐我“不要把我弄回去（兰州），不要把他（公公）弄回来。”这样的婚姻，真算不上幸福，让一个女人伤心了一辈子。

婆婆现在越来越老了，想法也越来越偏执。婆婆天天催着我要做遗嘱公证。她没有什么财产，只有一套房子和几十万存款。可能因为女儿一直养尊处优没有小孩，花钱大手大脚的缘故，婆婆唯恐自己的财产落在旁人手里，所以急着要把房子过户在我们的名下。我不愿意老人还健在的时候，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处置财产，况且我认为，我家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就一直拖着。没想到被婆婆囔了好几次，有一次她居然一夜没睡着，天刚亮就把我骂醒了。不过我知道婆婆都是为我们好。

婆婆在家一直觉得我脾气好，没地位。再加上她从没有主动开过玩笑，所以以往的家里都不够活跃，只有我在的时候家里才是嬉笑怒骂笑语不断。婆婆无聊好打麻将，我只好有空的时候组织牌局，自己一般都是必输还要表现出爱钱的样子。一次，我麻将点炮婆婆的楼上七对，一把就要输给婆婆80元，为此，我讨好地说“是亲儿媳妇吧？！”婆婆很正经地说“我们现在是牌友！”这句话，把我女儿逗得前仰后合。有的时候，我会埋怨家里人总是“宅”过节也不出去玩儿。婆婆反问我“咱们家以前不是老去旅游吗？”我很少有这样的印象“去过哪里？”婆婆镇定地说“八大处！”婆婆话音刚落，我就懵了。以前我们周末喜欢爬山，香山太陡，所以就去了八大处，基本上都是多半天，没想到婆婆说这就是旅游。借着她的话茬，有时候我晚上出去遛弯儿，先生问我干嘛去，我就说“去鸟巢水立方旅游。”

我一直说自己在家没地位，家里养了狗地位又落后一名。我说的很正式，大家都不相信，婆婆立刻向别人更正“她的地位确实比狗高。”这一解释，貌似把我的说法做实了，哈哈哈~ 其实我在家里属于凝聚力最强的。自己住的小屋人气最高，家里碰到重大决策婆婆从来不说与儿子商量，而总是说“等我儿媳妇回家商量再说”，“等我儿媳妇回家就有办法了。”其实用先生的话说，我家小事我做主大事他做主，可结婚二十多年了，家里就从没有发生过大事。偶尔处理些和婆婆私人密切关联的事项，她不表扬我我就会主动邀功请赏，每每婆婆激动地时候会说“请你吃饭。”可过了几个月，饭馆的饭就变成了家常饭。

天天生活在一起，婆媳之间不吵架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们俩都属于女强人急脾气类型的。以前娘俩吵架最多的时候冷战一周，后来顶多一天，现在也就一会。婆婆也曾闹过离家出走，上闺女家住不了一周就会给我打电话，一般都是需要到医院开药，然后我一邀请回家，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回来。但这也并不是说我好，婆婆总是嫌我邋遢“闺女太干净了，你又邋遢，不过相比还是愿意跟你生活在一起”。其实我是属于正常的生活状态，小姑子算是洁癖，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的，住的人也未必舒服。我也挺干净的，只是随性而已，对别人没有高要求是最让人舒服的状态。

我结婚的时候，婆婆还是正当壮年，可如今我都离退休不远了，看着婆婆老态龙钟的样子，我有的时候还会有一丝心酸，人这一辈子原来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婆婆如此，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