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往事（75）家庭大战

朋友们都喜欢我乐观的性格和满满的正能量，很多人甚至羡慕我“安逸”的生活环境，殊不知，我是在枪林弹雨里长大的。说起我的故事，足够写一部传奇。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得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原生家庭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因为这个标准很难把握。

家里人都是强势性格，我只有在工作中才强势，在家里一直都很温柔懂事。父亲性格强势，思维敏锐，有着北京爷们的粗旷和仗义；母亲心地单纯，脾气火爆，是兄妹六人中唯一敢顶撞父亲的子女。父亲家是市井平民，母亲家是郊区大户。从门当户对角度来看，母亲算是下嫁，可从当年户籍政策来讲，父亲如果不是家境贫寒也不会娶农村姑娘，就这样在那个讲究出身的时代里，他们组成的家庭里，我第一个降生。

我的出生带给父母很多快乐，史家胡同的西厢房里留着我四岁前的生活历史，家里虽然当时只是父亲一个人上班，生活的拮据并没有影响我的成长。然而随着妹妹的降生，家里的生活发生了骤然的变化，一是父亲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四口人的城市生活，二是家里当时对男孩子比较期待，可生了女儿或多或少让父母有些失望。我记得妹妹刚出生的以后，家里甚至想把妹妹送给父亲单位的领导于伯伯，因为他们夫妇一直没有孩子，而妹妹也可以脱离农村户口的束缚。然而在最终环节，父母终究没有把妹妹送给别人。

搬到郊区后家里没有房子，租住了村里老乡的一处宅院。父亲每天上下班单程都要一个半小时，而妹妹每天晚上都要哭闹，父亲耐不住性子经常会打孩子，有的时候妹妹的小屁股上都会有五指印，心疼的幼儿园阿姨都数落我的父母。

母亲过了三年以后成为了一名工人。可父亲长期出差，又要照顾两个孩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就这样，父母一言不合就开始了无休止的家庭战争。我的印象里，几乎每周家里都会打架，小吵不断，大吵间断，逢节必吵。每次吵架的时候父母都会吵着离婚，从我还没上小学我就知道，如果父母离婚，我会判给爸爸，妹妹判给妈妈。我当时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

父母吵架本身对孩子会造成很大程度上的心理伤害，而我家更为严重的是父亲还会摔东西。记得77年我家的街里的房子刚刚盖成，屋里是水泥地，因为住的比较着急，水泥的硬度还不够，父亲吵架的时候抓到什么东西就摔什么东西，暖壶、脸盆、杯子、酒瓶子等等，以至于当时的水泥地愣被砸出一个坑儿，后来我每次收拾屋子扫地的时候，看到这个坑儿都会触动我曾经的不堪的回忆。

母亲具有皮肤白皙头发稀少的家族遗传，父亲在八十年代去深圳出差给母亲带回的礼物中就有时尚假发套，母亲很喜欢，经常换着戴。可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父亲会淘气地偷摘母亲的假发，等客人一走不免又是一战。当年家里并不宽裕，可逢年过节父亲总爱把母亲的兄弟姐妹请到家里搓一顿，涮羊肉最多，母亲不免心疼，可父亲总觉得是为母亲做什么，等亲戚走后一言不合又是大吵一顿。打麻将、洗床单、教育孩子等生活中的小事，似乎一切都会莫名其妙地成为我家吵架的原因。以至于我每逢节日都会提前和同学商量好要出去玩儿，因为只有不在家才能躲清静。

要说父母大战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唯一的一次让我觉得我的家庭到了崩溃边缘的事情是在我初三那年，父亲和一位阿姨关系特别好，而母亲车间里也有一个工人一直独身，经常给当车间主任的母亲送礼物。父母又因为无关痛痒的小事吵了起来，大冬天的父亲宁可住在不取暖的厢房也不回屋睡觉。他们甚至在吵的激烈的时候让我帮忙起草离婚协议书。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甚至建议他们俩都住到单位里算了，把家留给我，我会照顾好妹妹。可家长吵归吵，对我的建议谁也不采纳。接下来也算天意，母亲总是莫名其妙的腹痛，父亲开车把母亲送到通州二六三医院，医院怀疑是急性阑尾炎又不能确诊，父亲甚至怀疑母亲装病，后来托人把妈妈送到了民航总医院，上了手术台打开腹腔才发现原来是宫外孕。要不是还算及时，估计当时母亲的性命都有危险。这件事以后，这场风波总算是化干戈为玉帛。

后来我工作了，结婚了、生小孩了，父母也退休了，然而他们的战争一直没有间断。为了避免家庭战争我建议母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以直接跑到我家里去。真没想到，父亲居然能够跟踪追击到我家接着打。好在当时我们分的房子都是单位职工，楼上是好朋友的房子，他们又常年不住，钥匙一直在我手里。每当发现父亲又追到我家继续开战的时候，我就会提前把母亲转移，真有当年游击战争的感觉。父亲找不到母亲一般也就回家了。

家里每次开战，母亲和妹妹总是站在相同的立场上，父亲是一股势力，我一般都是中立国。妹妹似乎与父亲是天敌，也是脾气暴戾。所以全家人都在的时候，战争一般都会升级。父亲身材伟岸，母亲和妹妹联手的能量也不能小觑，所以有的时候三国混战。而妹妹不懂事，往往还会在吵架中充当火上浇油的角色，有一次居然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我在傍边可不能坐视不管，可论身材实力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拨打110，警察过来总算才能让他们罢手，事后的批评教育也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现在说起这些事觉得还挺好玩儿的，可当时觉得特别没有面子也特别痛苦。

在妹妹的撺掇下，母亲决定和父亲起诉离婚。可他们的结婚证早在N年前打架的时候撕毁了，只好又去东城档案馆查档。离婚当天是妹妹陪着母亲去办的。因为我是不主张离婚的，所以没有去现场。母亲离婚后只是缓了两天，又开始想自己家。大约过了五天，我开车把母亲又送回了父母家里，路上母亲居然哼起了歌，可见她对自己回家非常开心。回家以后的当天父母并没有再次打起来，我在现场算是解除了又一丝担心。他们俩保证能够和平共处以后我才回家。经过不到两周，父母虽然揣着法院判决书，可生活又恢复常态。我算松了一口气，也暗自责怪妹妹挑事。

后来家里的战争虽然还会时有发生但毕竟父母都老了，打不动了。父亲后来病重住院，母亲和妹妹也是忙前忙后，父亲去世前也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母亲。父亲走后，母亲反而总记起父亲的好，给母亲买首饰、买皮鞋、怪罪母亲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原来，父母打打闹闹一辈子，也真真切切爱了一辈子。

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本质，也是我至今没搞明白父母的婚姻，也就是我的原生家庭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但通过我的感触，我还是决定要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决不让孩子重蹈家庭战争的覆辙。当然，这里边会牺牲自己委曲求全，要知道生活本身并不是全能遂人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