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往事（57）夜闯清真寺

90年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学校给我指定了一位师傅，师傅带了我一年，对我的生活帮助还是挺多的，业务上的指导基本没有。甚至连她上课都不欢迎我去听，我也是特别识趣的，现在想来，当年师傅在学校也不是业务特别过硬的，自身学历又不高，肯定在指导我的时候会有顾虑的，我很理解她。一年以后师傅就调到中学做教务工作去了。师傅当年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于是也就成为了我的好朋友。她就是王荫芳姐姐。

师傅和王姐姐都特别爱织毛衣，手快，几乎两三天就能织成一件，当年流行大棒针、马海毛，她们不但快，花色还特别多。这二位经常主动要求给我织毛活儿。我和师傅教的是平行班，王荫芳姐姐的儿子就在师傅班上，到了期末我们就轮换监考，考完试以后王姐姐就批评我，“妹妹，你别跟大佛爷似的往前一座就不管了，盯着点我儿子王楠。”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得有点眼力见才对。

王荫芳姐姐教我们班的科任，她将近一米七的大高个，烫着大波浪，打扮也特别时尚，很多老师都嫉妒她家庭条件好，非得说我校一位大帅哥和她关系好。其实不过就是单位组织交谊舞，他们俩身高相当分在一组而已，整的杨帅哥的媳妇一直都不搭理王姐姐。

王姐姐有一个妹妹叫娟子，应该是嫁了一个开公司的大款，经常到学校，渐渐和我也很熟络。娟子经常帮姐姐找医院看病，一直以来王姐姐身体不好，但一直没有确诊。后来去了北大医院，听说是直肠肿瘤，开始说是良性的，不知怎么后来就变成恶性的了。

师傅调走以后，王姐姐偶尔会委托我帮忙关照一下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班，我也只是偶尔去看看而已，没有发挥实质性作用。后来去医院看过王荫芳姐姐，当初的大美人只有八十多斤体重了，很让人心疼。更让人心疼的是，她说想吃鱼，可婆婆一直都没给做来鱼，就在她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婆婆却在家里张罗给她老公介绍对象，这无异于对她的病情雪上加霜。临走的时候，王荫芳姐姐嘱咐我，一是我嘴里的虎牙千万别拔，她认为自己就不该拔虎牙；二是再次嘱托我在学校的时候照顾好她的儿子。

又过了一年，我也从学校调走了，在新单位工作我身上的任务很重，再加上一直是拼命三郎的性格，所以就很长时间没和王姐姐联系。直到1995年的11月初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了王荫芳姐姐已经离世的电话。大家第二天给她送行，而我工作离不开，可有真想看她最后一眼。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我决定当天晚上去看王荫芳姐姐。

王荫芳姐姐是回族，她的后事安排在离我家不远的朝外南下坡清真寺。11月的北京是房间里最寒冷的时候，我下班就已经将近八点了，所以再去南下坡还需要一点行走的路程。我记得那天的西北风已经初漏端倪，我不由得把大衣裹得紧紧的，心中也有一丝恐惧和胆怯，但终究被自己心中那滚烫的同事友谊感染，步伐坚定。

南下坡清真寺的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进礼拜寺的院子也是黑黢黢的，我伫立在门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于是顺着有灯光的房间找去。出来一位阿訇，他告诉我这么晚了不能拜祭逝者，劝我早点回去，我不甘心，一个劲儿央求着。正在这个时候，娟子出现了，她认出是我，就跟阿訇说，“这个妹妹虽然是汉民，但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我姐姐要知道她来看的话，肯定特别欣慰”。在家属的支持下，阿訇带我走进一个偏僻的小房间，一层一层打开以后，我看到已经被缠好白纱布的王荫芳姐姐，那么高大时尚的姐姐此刻就像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绵羊一样弱小。娟子说“被疾病折磨了这么长时间，最后她的体重只有不到六十斤。腮帮子都陷进去了，为了保持她较好的容貌，不得已在她的口腔里填充了棉花”。深夜的清真寺静悄悄的，我没敢哭出来，任由眼泪围着眼眶打转。认真地鞠了三个躬以后，我离开了清真寺。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11点，我只好匆忙入睡，在睡前为王荫芳祈祷，在天国依旧美丽，在天国不用生气。

回忆起这段往事，我真不到当时是谁给我了那么大的勇气。我想这可能就是因为真诚，因为爱，因为友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