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在朗州的故事】之二
佛缘
朗州司马刘禹锡寻访德山
常德，即古代朗州，是中国著名的佛教圣地。常德有文字记载的最早修建的著名寺院有临澧县的石墨寺（公元307年）、石门县的花籔寺（360）和今河洑的耆阇寺（366）。耆阇寺及其创建的高僧惠元，《梁高僧传》有记载，惠元射孕鹿以及武陵人捕鱼的故事都是始于此，桃花源的故事，也是从这里演绎出来的。唐宋时期，常德的佛教文化，尤其是禅宗，在湖南省乃至全国，都是举足轻重的。禅宗花开五支，其中三支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的近祖都在常德。
刘禹锡被贬朗州司马，最先结识的佛教界朋友是元暠和尚，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武陵城南面不远的沅水下游是德山，远古时出了一位高人善卷，尧帝和舜帝南巡到苍梧，返回京都时都曾先后到德山拜访善卷。尧行拜师大礼，以至随行人等不能理解，尧说了一番深明大义的话：“善卷是得道之人，对于得道的人不可傲视。我的德行和智谋，都不及善卷，所以面向北方恭恭敬敬拜行大礼。这就叫无比公正。不是无比公正，谁又能礼遇贤者呢？”于是，善卷有“帝者师”的美誉。舜帝见善卷，要把帝位让给善卷，善卷不接受，甚至害怕舜帝纠缠，躲进深山，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刘禹锡读《吕氏春秋》和《庄子》，善卷的故事耳熟能详。现在自己到朗州，当然希望早点身临其境。
刘禹锡游德山，只带了一个随行当向导，他骑着自己的小龙马，过沅江后20多里路，很快就到了。德山不高，但在广袤的平原突兀而起，尤其东临沅水，非常陡峭，气势雄伟。朗州在隋朝曾名嵩州，樊子盖任刺史时纪念善卷，修建有善卷坛。刘禹锡来访时遗迹尙存，他写的《善卷坛下作》诗就是证明：“先生见尧心，相与去九有。斯民既已治，我得安林薮。道为自然贵，名是无穷寿。瑶坛在此山，识者常回首。”刘禹锡认为善卷辞天下而不受，并不完全是“遁世”即“道法自然”的原因，而是因为尧选择舜是正确的，“我得安林薮”，不能“越俎代庖”。
此时善卷坛由枉山寺代管，陪同刘禹锡参观的是寺庙的住持元暠和尚。元暠有很深的文化造诣，尧舜造访德山事迹，如数家珍，刘禹锡很感兴趣。特别引起刘禹锡注意的是元暠和尚的江苏话口音，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元暠告诉刘禹锡，自己是江苏丹阳人，俗姓陶。刘禹锡出生嘉兴，老家是近邻，乡音接近。从此，两人来往密切。刘禹锡说自己虽然走上仕途，但对佛教很感兴趣，早在孩童时就曾和江东高僧皎然、灵澈有交接。灵澈上人在江苏吴兴，即今苏州，在一个叫“何山”的地方，即今湖州乌城县。一曰金盖山，“晋何楷居此俢儒业。楷后为吴兴太守，改金盖山为何山。”当时刘禹锡年纪很小，他感觉两位上人和蔼可亲，主动为两位吟诗写字磨墨侍候。赞扬说：“孺子可教！”以后，刘禹锡和这两位上人结下了终身情缘。
元暠和尚年纪长于刘禹锡，元和七年（812），他到朗州已经40年了，大约是唐代宗大历七年（772）来的。元和七年，刘禹锡41岁，元暠至少已经年逾五旬，快60岁的人了。人老了，落叶归根的思想日重，出家人也不例外。因为他曾是官宦子弟，用柳宗元的话说“元皓陶氏子。其上为通侯，为高士，为儒先。”家里遭遇不幸被逼出家，流落湖广武陵。刘禹锡“佞佛”，桌子上经常摆放的是佛经书；交往的多是白足僧人。元暠引刘禹锡为自己的朋友；刘禹锡对元暠此时的想法也能够能够理解，从他在《送僧元皓南游》序中转述的元暠的想法可以知道：“少失怙持，推棘心以求上乘，积四十年有赢，老将至而不懈。始悲浚泉之有冽，今痛防墓之未迁。涂刍莫备，薪火恐灭，诸相皆离，此心长悬。虽万姓归佛，尽为释种，如河入海，无复水名，然具一切智者岂遗百行？求无量义者宁容断思？”少年时，家里发生变故，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棘心，棘木之心，指人子思亲之心。上乘，指佛法。元暠由儒家人子的思亲之心来理解佛法，认为佛法和思亲之心，即孝心，是一致的，他一直作为自己人生的目的。“浚泉”为孝子不能事母而自责之典。“防墓之未迁”，指父母坟墓未能迁祔合葬。“涂刍”，涂车、刍灵，即泥车和用草扎的人马之像，即送葬用的明器。元暠担心自己死了以后，一切都成枉然，他是相信“百事孝为先”的。“无量义”，即《妙法莲华经》的异名。阅读《妙法莲华经》，岂能”断绝思亲之念！
元暠听从刘禹锡的意见，先南游永州拜会柳宗元，再东游，回丹阳老家。临行，刘禹锡写了《送僧元皓南游》诗并序。诗曰：“宝书翻译学初成，振锡如飞白足轻。彭泽因家凡几世，灵山预会是前生。传灯已悟无为理，濡露犹怀罔极情。从此多逢大居士，何人不愿解珠缨？”刘禹锡的诗和序，相当于现在的介绍信。
丹阳风光（2018年10月拍摄）
柳宗元热情地接待元暠和尚，支持元暠东游，离开永州时也有诗文相赠。《送元暠师序》，盛赞刘禹锡是“明信人”，即贤明而诚笃的人，“不知人之实，未尝言，言未尝不仇。”接着，柳宗元讨论儒道和释道并不矛盾，批评世俗中“去孝以为达”、“遗情以贵虚”的不良现象，赞扬元暠的做法是不仅与释道不违，而且与儒道相符合；“释之书有《大报恩》十篇，咸言由孝而极其业”！柳宗元最后总结说：“元皓陶氏子。其上为通侯，为高士，为儒先。资其儒，故不敢忘孝；迹其高，故为释；承其侯，故能与达者游。其来而从吾也，现其为人，益见刘之明且信，故又与之言，重叙其事。”柳宗元不愧文章高手，《送元暠师序》单独成为传世的散文名作。
柳宗元的《送元暠师诗》，我们也不要忘记：“侯门辞必服，忍位取悲增。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家山余五柳，人世遍千灯。莫让金钱施，无生道自弘。”试译成白话文：王侯们的责备定当服从，容忍司马之位我日增悲愤。计“堕三都”孔子逃离鲁国，周朝大礼我无力振兴。陶潜隐居避开尘世的纷争，人世间到处是香烟燎绕的佛灯。不要以为施舍金钱就是佛道，弘扬佛道还需懂得“无灭无生”。
《送元暠师序》中称“元暠衣粗而食菲，病心而墨貌，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其土，无族属以移其哀……”描写的是当时的所谓“孝僧”。《送元暠师诗》内容丰富，短短八句，从一个侧面概括了作者的心路历程，让后人看到了中国古代进步知识分子的痛苦心灵。诗中引用了大量典故来叙事、抒情，如“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作者用孔子的故事来影射自己不得志和受贬斥的遭遇，抒发了自己空怀壮志的感慨。这些牢骚很深的话，由于用了典故，表现得非常委婉、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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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9 09: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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