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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
此画不飞片雪,尽得雪意。
疏篱旁,一树曲梅,点点红梅,欲燃;树旁,一人策杖而立,着长袍,包围巾,从脚印看,他已久久伫立,与梅久久对视、久久静默。他一定在感慨梅花傲雪而开,如此凝艳,却也不由得叹惋:满树千姿百态的梅啊,在赏花人的眼里心底,却只觉“触目”杂乱,虽阅尽万千,赏心只是两三枝。
是否感觉,这赏花人真的有些苛求梅了?他竟化一己之意为利刃,如此无情地裁剪与剔除?
画题源自清•李方膺题画诗《梅花》:
写梅未必合时宜,莫怪花前落墨迟。
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
李方膺,“扬州八怪”之一,中国清代诗画家,书画诗词俱佳,善画松、竹、兰、菊、梅、杂花及虫鱼,也能画人物、山水,尤精画梅,以瘦硬见称。其题画诗清新自然,别有意趣。
我想,这首诗的本意原在画境,仿佛是在言说画梅时天人合一放可成就画之境界;而我们,抛却画境,游离诗意,则可将这种人与梅的对视延伸为一种相互对立或相互依存的关系。
观其对立而言之,梅迎雪而开,最合事宜,满树的红艳,不管那一朵,都是梅怒放的魂,或是雪的精魂,春的使者,这是它们的宿命,也是它们自我生命的完美呈现;而赏花人则是以自我的心性观梅、品梅、以至于理智取舍。梅花无语,仍自孤独开放;赏花人亦无语,仍自独立叹惋。许久,人与梅对立难解,仿佛虽近在咫尺,却云山阻隔天涯难继可望而不可即。所以,人能赏花,能拣赏心的花赏,花却不能选择知音,这是人的幸运,却是梅的不幸。
观其依存而言之,梅,于数九寒月绽放,可有相合的人冒雪走近、伫立、欣赏,是为幸;人,于冰天雪地间独立,身心俱寒,恰有满树梅花,像火焰一样,温暖、抚慰,即便“赏心只是两三枝”,又有何妨?能有三两枝,就已经很好,这两三枝,已成“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之境。故,这样的依存,于梅于人,当为幸事。
自然之物自开自谢,能赏人心的也只有两三枝而已,何况个性不同的人类相遇相处呢?对于一朵花而言,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一个人,可以独立树旁,悄然聆听一朵花开的清音;对于一个人而言,最幸运的莫过于在生命最丰美的时刻遇到可以读懂他的那个人。
如此看,这对立与依存其实都是在演说一种相遇合的境界,万花丛中,花儿美,人也美,人花相映红,生命何其美丽?或者,花儿灿烂万千,赏我心者,悦我心者,唯有两三枝,而我,也不为千万的绚丽所迷惑,只在意你的美。这些,都是一份天意的缘。
但凡人之相与、事之相合,莫不顺应这“天意”之缘。
许慎《说文解字》如此解“缘”:衣,纯也。纯,丝也。
原来,这“缘”也是千丝万缕的纠结与缠绵。自古以来,人们很钟情于这个字,有关它的想象甚为丰富,并依着人事情状人为组合了太多的词汇来演绎人间故事,我们所熟知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便是在言说人与人之间宿命般的遇合。当然,也可以延伸开来,泛指人与人、人与物之间偶然或必然的遇合,好像一段情谊一个故事的开始,总是生命中注定的缘份,而不管是怎么样的契机遇合,这样的人缘事缘,因为有了这纤细而柔韧的丝线缠绕,是难再无缘无故地散了。
突然想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喻言,想到自己曾经撰写的《天河若水,若水三千》。
原来,弱水,是一脉温婉细柔的情的化身;三千,是极言其广其盛其浩淼;一瓢饮,是一份满足自足而知足的常态。天河弱水,弱水柔情,如水女儿之柔,原来,不只三千。那么,倘若你爱了女子,但愿可尽其所能去懂得她三千弱水柔情;倘若一瓢尚饮不出味,那么,你的花儿,便会凋零。三千与一,多与少;世界与我,大与小。浮生若梦,我们能握住一瓢盈盈,已经艰难。
所以,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与自己相遇的人很多,与自己相合的人很少。当然,这已经是我们的幸运和满足。
不知如此解,是否合了先生取意?也许,已经不重要了。
末,以郑板桥题李方膺画梅长卷诗收尾;
梅根啮啮,梅苔烨烨,几瓣冰魂,千秋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