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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天下而春

                               ——怀念一位“一头沉”的老师傅

                                           申炳祥（兵相） 

    窗台上，一只瓦盆，“先天下而春”五个红色的字刻在上面。盆里有棵葡萄，一尺来高，鲜鲜的绿叶，弯弯的枝上垂着三串两串葡萄，玲珑可爱极了。下班回到宿舍，你总要站在窗前看你的可爱，禁不住哼起家乡曲儿。在飞机城，天是蓝蓝的高，地是阔阔的大，憨憨的曲儿融进掠过蓝天的哨音。

    你是个不大讲究的男人，偏偏精心这盆葡萄。你说，是从家乡带来的。

你的家在东海之滨，青山绿水围成你的家园。十六岁你来到飞机城，融进天南海北的乡音。你是飞机装配工，20多年了。弯弯月儿照着飞机城，也照着远方故乡你那低矮的房舍。房前有片葡萄园，你的很美的妻子常在葡萄园里望月亮，相思网常乘上悄悄起了缆的小船，去爱的海洋捕捞远去的一颗心。

    你每年回家探亲一次，每次在葡萄园里栽一棵葡萄，十二天假期满你又走了，留给她的是悠长的相思。女儿五岁了，她常看到的你是纸薄的一寸人。那次你回家，一见面急着抱她，送一架小模型飞机。女儿愣怔你，躲在妈妈身后，低头揪弄着妈妈的衣角，想看你又不敢看你，想接你手中的小飞机又不敢接，小嘴吧就是不叫你“爸爸”。但她在你走后，常拿出小飞机在小朋友面前炫耀，在你栽的葡萄前喊“爸爸”。你听不见，不能回答。秋天里，葡萄熟了，妻晒上葡萄干，装进五寸见方的木盒，跑到十多里外的邮局寄给你，你便与同舍分享爱的快乐。你是吃到了妻子邮来的葡萄，但不是新鲜的。你想不到，在你那次回家探亲的时候，妻在瓦盆里栽了一棵葡萄苗，让你带走。你激动得拥抱妻子，吻女儿，求她们宽恕，可你又一次走了。

    一盆家乡土，一棵葡萄苗，一行“先天下而春”，三千里云月，三千里风扯不断的情思，伴你来到了小城。春夏秋冬，你或许不在乎热冷荤素，但你时常记着葡萄的冷暖，需要养分。冬天，你把葡萄搬进室内暖和；春天，你及时换上土，配置了合适的营养土；夏天，你怕她太热，及时挪到花花阴凉下，晒上一盆水为她解渴。你有时真憨，长时间痴痴地看，仿佛要看清葡萄生长开花结果的每一个细节。秋天，你的葡萄亮亮地熟了。你分给同舍的人尝，听他们夸你的妻，你便万般地满足了。然后一封家信，撩得你的妻子珠泪儿扑闪扑闪，抱住女儿莫名奇妙地吻。

    现在，七星已斜，北斗依然明亮。你加班回来，要睡了，睡前你吻了吻葡萄叶子。深深的夜晚，银河里已风平浪静，弯弯的玉船儿缓缓航行，你的梦也在缓缓航行……妻来到葡萄园里，又在瓦盆里栽了一棵葡萄苗。女儿问：

   “给爸爸的？”

   “给爸爸的。”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长高了就回来。”

   你听到这遥远的爱的呼唤了吗？

   第二天黎明，上班的号音催你起来，你给葡萄浇上水，又去上班。

   你依稀还记得昨晚的梦，心里说，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