峿台铭------
(2014-12-31 21: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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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结浯溪东北廾余丈,得怪石焉,周行三四百步。
从未申至丑寅,涯壁斗绝,左属回鲜。前有磴道,高八九十尺。
下当洄潭,其势硱磳,半出水底,苍然泛泛,若在波上。
石颠胜异之处,悉为亭堂。小峰歁窦,宜间松竹。
掩映轩户,毕皆幽奇。于戏!古人有蓄愤闷与病于时俗者,力不能筑高台以瞻眺,则必山颠海畔,伸颈歌吟,以自畅达。今取兹石,将为峿台,盖非愁怨,乃所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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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藝術大學書畫藝術學系教授
摘 要
「浯溪三銘」位於湖南省祁陽縣湘江支流浯溪入江處,是浯溪碑林共五○五碑中最古的代表作。浯溪三銘包括臺銘、溪銘、亭銘的文字內容均由唐代的道州刺史元結所撰,銘文篆書均出高手而風格迥異,極具書法藝術表現特色,是研究唐代篆書的重要史料。元結是唐代著名文學家,大歷年間曾任道州、容州刺史,後因母喪返里,守制卜居湖南祁陽浯溪,因「愛其勝異,遂家溪畔」營建堂房。浯溪是湘江一條支流,本無名稱,是元結喜愛而予命名「浯溪」。同樣,他把浯溪東北的怪石稱為「峿臺」;又將溪口處弄石上面的小亭稱「廎」,三個字都從「吾」字。前人著錄溪銘、廎銘筆意淳古自然,章法茂密而錯落有致,有金文之古麗。臺銘布局綿密,每字豎筆特長,收筆尖細狀如針錐;凡折筆內收或外展,自成法則。這種極有特色的篆法稱為「懸針篆」,給人勁利豪爽、俊麗挺拔的感覺,傳說漢代曹喜尤善此書。由於歷史文獻的缺漏,浯溪三銘唐代篆書的書寫者是誰,歷來有許多不同的說法。本文旨在整理自宋代至今之相關文獻,初步彙統有關書寫者之諸多記載,以為深入探索浯溪三銘篆書研究者之參考。
【關鍵詞】唐、篆書、浯溪、元結、瞿令問、季康、袁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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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藝術學刊 第三輯
一、前言
浯溪碑林位於中國湖南省祁陽縣城關鎮東南,在湘江支流浯溪入江處,有石灰岩的三座棱峰屹立江岸而成懸崖峭壁,深潭清溪,風景幽美,是中國江南現存最大的露天石刻。浯溪碑林共有五○五碑現存三八○碑,由唐代元結首先製刻溪銘諸碑而開其端,發展至宋代碑刻數量已定其規模,明、清時再加的碑刻則更加豐足而充實。浯溪碑刻的書法,從唐代開始至清代幾乎都有名手佳作與代表人物。唐碑原有30現只存17碑,顏真卿的〈大唐中興頌〉碑被稱為“魯公遺墨此第一"。唐代篆書亦頗盛行,碑林中還有各種篆體,如玉筯篆〈浯溪銘〉、元結〈谿園〉榜書,懸針篆〈峿臺銘〉,鐘鼎篆〈廎銘〉等。
唐廣德元年(763年),元結受命為道州(今道縣)刺史,次年五月首次過浯溪。大歷元年(766年),元結於三過浯溪之際,因“愛其勝異,遂家溪畔",並為“浯溪"、“峿臺"命名,以“旌吾獨有"之意,浯、峿、三字寫法皆從“吾",世稱“三吾"。唐大歷二年,元結在此先後刻〈浯溪銘〉、〈峿臺銘〉,次年再刻〈廎銘〉,即有名的「浯溪三銘」,同時,也曾先後刻了〈窊尊銘〉和〈窊尊石〉詩。大歷六年,元結又持續在浯溪刻中堂、右堂、東崖各銘,合前後所刻共稱“元結浯溪七銘一詩";同時,適值顏真卿是年撫州刺使任滿北歸,元結請顏氏書刻其所作即有名的〈大唐中興頌〉於摩崖,也成為浯溪碑林中極著名的勝跡。
黃庭堅〈書摩崖碑後〉1云:「春風吹船著浯溪,扶藜上讀中興碑。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鬢成絲。明皇不作包桑計,顛倒四海由祿兒。九廟不守乘輿西,萬官已作烏擇栖。撫軍、監國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爲?事有至難天幸爾,上皇跼蹐還京師。內間張后色可否,外間李父頤指揮。南內凄涼幾苟活,高將軍去事尤危。臣結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鵑〉再拜詩。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賞瓊琚詞。同來野僧六七輩,亦有文士相追隨。斷崖蒼蘚對立久,凍雨為洗前朝悲。」崇寧三年(1104年),黃山谷被謫宜州(廣西宜山),路過浯溪時研讀唐中興碑而寫了這首詩,宋米芾亦有〈浯溪詩〉,均為浯溪詩文增色不少。
1 光緒二十年義寧州署刻本《宋黃文節公全集》正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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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進忠〈唐代篆書「浯溪三銘」的書寫者〉
就“浯溪三銘"的書法特色而言,元結請篆書家用不同篆體各書一銘。溪銘筆畫如玉筯,故叫玉筯篆,其最大特點是依其崖石天然布就,石面凹凸不平,字的大小、長短、橫斜不一,相映成趣。唐人書法本重間架,此銘又有風韻,故宋大書家黃庭堅於〈答浯溪長老書〉中讚其“筆意甚佳",又在〈題浯溪崖壁〉中謂亭東崖銘刻“筆畫深穩,優於〈峿臺銘〉也。"也有人以為是指溪銘與亭銘。亭銘即廎銘,筆畫如鐘鼎文字,故稱鐘鼎篆,黃庭堅在〈答長老新公書〉中說係袁滋篆書:“袁滋,唐相也,他處未嘗見篆文,此獨有之,可貴也。"新、舊《唐書.本傳》也都說袁滋:“工篆隸,雅有古法。"因此,清王士禛、宋溶也都贊他“篆法遒古"。廎銘碑末還有“林雲石刻",繼承了漢魏碑刻附記刻工的優良傳統。臺銘,筆畫勻細,上粗下尖若懸針,故稱懸針篆;字形挾長而整齊,可見筆力,也不易寫。總之,浯溪三銘在書法上也各有特點,體現了元結的精心設計。但是,浯溪三銘篆書的書寫者,在後世仍有許多不同的說法。
二、歷來有關浯溪三銘書寫者的論說
1.宋代金石研究著錄
北宋歐陽修(1007~1072)《集古錄跋尾》2卷七中,錄有〈唐元結窪尊銘〉等,其記〈唐元結陽華嚴銘〉(唐代宗李豫永泰元年,765年)云:「右陽華巖銘,元結撰,瞿令問書。」3係於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書記,其次,又記〈唐元結峿臺銘〉(大歷二年,767年)云:「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為可愛也﹔然來者安知無同好也耶!」,其所論「右斯人之作」,似乎是指元結所撰之文,是否也包括書法作者,並不明確。歐陽修並云:「元結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之,唯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氣力不足,故少遺韻。君子之欲著於不朽者,有諸其內而見於外者,必得於自然。顏子蕭然臥於陋巷,人莫見其所為,而名高萬世,所謂得之自然也。結之汲汲於後世之名,
2 1887年光緒十三年丁亥吳縣朱記榮朱氏槐廬校刊行素草堂藏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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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令問,為道州江華縣令,工雜體篆及八分。元結作〈陽華嚴銘〉,由瞿氏仿魏〈正始三體石經〉以古文、篆文、隸書三體書之,刻於崖上。其篆書筆畫深隱,結體字法古朴。作品還有〈舜冢碑〉、〈寒亭記〉、〈窊尊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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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藝術學刊 第三輯
亦已勞矣。」對元結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也有所評論,但並未著意於石刻的書法上。
北宋趙明誠(德父,1081~1129)於讀集古錄之後撰《金石錄》計三十卷(目錄十卷、跋尾二十卷),有政和七年(1117年)九月十日河間王跂的後序,及南宋紹興二年(1132年)之跋,其中卷八目錄第一千四百零八記:「唐峿臺銘。元結撰,篆書,無姓名,大曆二年六月。」另於第一千四百四十九記:「右堂銘。元結,篆書,無姓名,大曆六年閏三月。」而在第一千四百零一記:「容亭銘。元結撰,瞿令問篆書,永泰二年十一月。」4可知,對於峿臺銘的篆書作者是「無姓名」而空缺著。至於溪銘、亭銘則未輯錄。
宋鄭樵(漁仲,1104~1162)《通志.金石略》卷下.唐,記:「浯溪銘,永州。峿臺銘,永州。右李庾篆書。」5李庾,於《唐書》中之〈本傳〉未見,依〈宗室世系表〉所記,字子虔,襄邑恭王‧神符之後,官湖南觀察使兼御史中丞。另,宋徽宗時內臣奉敇撰《宣和書譜》,有元初大德六年(1302年)刊本,在卷二中記述唐代篆書,僅有李陽冰、衛包、唐元度、釋元雅等四人之作,並無任何與三浯刻碑有關的記載。
以上,三位宋人著述中所記的,僅知《集古錄跋尾》論及峿臺銘,是否瞿令問書則語焉不詳。而《通志‧金石略》謂浯溪銘、峿臺銘均為李庾(或李庚、季康)所書,對於亭銘,則均未曾述及。季康、李庾、李庚可能是同一人,因傳抄而異名,未知。
2.黃庭堅的相關論述
宋代人論及浯溪三銘最多者是黃庭堅(山谷,1045~1105),並曾親訪觀碑。清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吳興劉氏希古樓刊)卷六十一「浯溪銘」項下,以及光緒二十年義寧州署刻刊本《宋黃文節公全集》別集卷第十七,錄有黃山谷〈答浯溪長老新公書〉,其中云:「專人辱書勤懇,并惠送季康篆元中丞浯溪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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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瞿中溶《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卷二述峿臺銘中,認為:「容亭銘」即「寒亭記」之誤也,鈔本誤「寒」為「容」,又誤「記」為「銘」,阮亭遂誤以亭銘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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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光緒四年學古齋校本,刊為「李庚」。依《八瓊室金石補正》卷六十一述浯溪銘所引則刊作「李庾」,另引朱長文《碑文考》及引明于奕正《天下金石志》,均刊成「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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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進忠〈唐代篆書「浯溪三銘」的書寫者〉
筆意甚佳﹔以字法觀之,峿臺銘亦季康篆也﹔然猶有袁滋篆亭銘三十六行,何不墨本見惠,豈閩體也?袁滋,唐相也,他處未嘗見篆文,此獨有之,可貴也。凡亭之東崖石上,刻次山文,合袁滋、季康篆七十一行,為崖溜簷水所敗,當日不如一日矣!若費三十竿大竹作廈,更以吞槽走簷水,其下開橛沙土見崖,令走水快,亦使元公房祠乾潔,祐院門免時有聒噪也。此事切希挂意。」依此,黃山谷意指亭銘為袁滋6之書,而溪銘、臺銘均為季康所篆。
《宋黃文節公全集》別集卷二中,及毛刻本《山谷題跋》卷八中,有崇寧三年(1104年)甲申所作〈題浯溪崖壁〉文云:「余與陶介石遶浯溪,尋元次山遺跡,如中興頌、峿堂(臺)銘、右堂銘,皆眾所共知也。與介石裴徊其下,想見其人,實深千載尚友之心。最後於亭東崖,披翦榛穢,得次山銘刻數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筯篆,筆畫深穩,優於唐(峿)臺銘也。故書遺長老新公,俾刻之崖壁,以遺後人。山谷老人書。」據《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九十,其文中所述的「峿堂銘」、「唐臺銘」,應均是「峿臺銘」才對,而山谷認為位在東崖的「銘刻數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筯篆,並指稱其書法優於臺銘。「銘刻數百字」是指哪些?後人的解讀有差異,引生不同的論點。
在文淵閣《四庫全書》所收《山谷集》之《豫章黃先生別集》卷十一另有題〈中興頌詩引並行紀〉,依現存碑刻拓本校讀所見,其云:「崇寧三年(1104年)三月己卯(初六日),風雨中來泊浯溪。進士陶豫、李格、僧伯新、道遵,同至中興頌崖下。明日,居士蔣大年、石君豫、太醫成權及其姪逸、僧守能、志觀、德清、義明等眾俱來。又明日,蕭褎及其弟褒來。三日裴回崖次,請予賦詩。老矣,不能為文,偶作數語。惜秦少游已下世,不得此妙墨劖之崖石耳!」遂作前述的〈書摩崖碑後〉詩同刊於後。黃庭堅親遊浯溪多日,其所見所論自具重要的參考價值。
3.明清時人的論說
明王世貞(1526~1590)亦曾論及浯溪三銘。清王昶(德甫、述菴,1725~1806)《金石萃編》卷九十四,引王世貞《弇州山人四部稿》所述峿臺銘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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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滋,字德深,陳郡汝南(今河南汝南)人。貞元中拜中書郎平章事,嗣為劍南西川節度史,贈太子少保。工篆籀書,雅有古法,多作碑額,曾以籀書寫〈唐軒轅鐘鼎原銘〉,其書跡已難見到。雲南昭通曾發現貞元十年開路置驛刻石,上有「袁滋題」三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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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藝術學刊 第三輯
云:「元結次山撰峿臺銘,見歐陽永叔集古錄中。次山凡文多從顏尚書真卿、李學士陽冰索書。此篆書不知陽冰作者或自作之?」王世貞談的只是種猜想而已。
明于奕正司直《天下金石志》十五卷,自序於崇禎五年(1632年)壬申七月,其中於永州府道州縣記:「唐浯溪銘,季康篆。」7另又記有:「唐華陽巖銘,元結撰,瞿令問八分書。」、「唐奏舜廟狀,瞿令問八分書。」僅指稱溪銘篆書為季康所作,而未提及亭銘、臺銘的任何相關資訊。
明末錢邦芑《搜訪浯溪古蹟記》(約作於1660年左右),記峿臺銘「無書者姓名」,此外並未提及三浯篆書作者之相關問題。
清初顧炎武(亭林,1613~1682)《金石文字記》卷六後半(門人潘耒次耕補遺)中云:「峿臺銘,元結撰,篆書,大歷二年(767年)。浯溪銘,元結撰,瞿令問篆書,大歷三年。亭銘,元結撰,瞿令問篆書,大歷三年。右三銘,並在祁陽縣。」對於〈峿臺銘〉的篆書,潘耒並未指出其書法作者是誰;而另二銘則均稱係瞿令問所書。
又續云:「元次山愛祁陽山水,遂寓居焉。名其溪曰浯溪,築臺曰峿臺,亭曰亭,所謂三吾者也。臺銘刻在臺之背,甚完整。溪銘、亭銘刻於東崖石上,隨石欹斜,蘚厚難搨,而篆筆特佳,視臺銘更勝。別有黃山谷書百餘字,云“與陶介石披榛翦穢,得次山銘刻,喜而識之。"又有皇甫湜五言古詩一首,次山之子讓五言長律一首,俱刻在中興頌之旁。」8依其所述「溪銘、亭銘刻於東崖石上」,而其書法「篆筆特佳,視臺銘更勝」,亦即彼此有所不同,認為峿臺銘不是瞿令問所書。以上潘耒所述,基本上是引用並自行解讀黃庭堅文中的說法。
依潘耒所述,他以為位在東崖的應是瞿令問寫的浯溪銘及亭銘,潘氏此說則顯然與上述《八瓊室金石補正》等所引黃山谷〈答浯溪長老新公書〉所言的書寫者不同。黃山谷稱「凡亭之東崖石上,刻次山文,合袁滋、季康篆七十一行。」又於〈題浯溪崖壁〉云「於亭東崖,披剪榛穢,得次山銘刻數百字,皆瞿令問
7 1928年石印本,舊刊作「李康」。
8 嘉慶十三年戊辰春1808年三月張海鵬校梓《借月山房彙鈔》輯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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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進忠〈唐代篆書「浯溪三銘」的書寫者〉
玉筯篆。」但並未明確指稱東崖石上的就是浯溪銘及峿臺銘,而且,二銘合計是五十行,與「七十一行」不合,而峿臺銘篆法稱「玉筯篆」亦有未安。瞿中溶《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則以為「凡亭之東崖石上,刻次山文」是指瞿令問所書東崖銘的玉筯篆,而「合袁滋、季康篆七十一行」是指三十六行的亭銘以及三十五行的浯溪銘。瞿中溶認為黃山谷先後兩處所言並無矛盾。
清初王士禛(王文簡公,阮亭尚書,子真,漁洋山人,1634~1711)於其所撰〈浯溪攷〉一文中,以為趙明誠《金石錄》所記「永泰二年瞿令問書容亭銘」即為「亭銘」,並與潘耒相同以為東崖石上所刻即溪銘與亭銘,故曾質疑山谷所言「亭東崖銘刻皆江華令玉筯篆」與「袁滋篆亭銘」之間有所矛盾。關於「亭東崖」的銘刻內容,瞿中溶《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卷二述峿臺銘時云:「又攷次山別有東崖銘石刻,載朱長文《碑文攷》,山谷題記所云“亭東崖銘刻皆江華令玉筯篆"者,當指東崖銘而言,並非與書語有矛盾處,阮亭特攷之未審耳。」故瞿中溶在論〈窊尊銘〉中云:「昔人有謂浯溪三銘書皆出自公(瞿令問)手者,觀此恐未必然。」
其他諸家著錄中,清乾隆進士錢大昕(1728~1840)《潛研堂金石文跋尾》卷七:「右峿臺銘。……,次山尚有浯溪、廎二銘,皆瞿令問篆書,以地僻蘚厚難搨,惟此銘世多有之,雖不著書人姓名,當亦令問筆也。」錢大昕參酌前人所述,而認為浯溪三銘都是瞿令問所書。
清乾隆年間(1736~1795),鈍根老人趙搢(或謂吳玉搢)《金石存》9卷四.唐峿臺銘記:「黃山谷云“溪銘季康篆,亭銘江華令瞿令聞篆,惟臺銘篆書無姓名。"又云“以字法觀之,亦季康篆也。"」引用黃庭堅之說而自行解讀,並云「當更訪求之。」可見《金石存》作者本身並未親訪見石刻原跡。
清王昶(1724~1806)於《金石萃編》10卷九十四述峿臺銘並附全文摹寫字形與釋文,亦摘錄歐陽修、王世貞、潘耒、鈍根老人、錢大昕等之論點,並詳加
9 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刊本。
10 嘉慶十年1805年自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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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藝術學刊 第三輯
論證浯溪之地與元結其人,指出銘文字形多與《說文》六書不合而多俗字,但對書寫者僅以「無姓名」而未加以推斷,亦未錄記溪銘、亭銘的文字內容。
清嘉道年間瞿中溶(字木夫,1769~1842,錢大昕為其外舅)撰《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四卷11,對於浯溪三銘有較全面而深入的考察分析,例如述浯溪銘時謂:「予親至崖下,用薄紙手自椎搨,方能審辨。」所據所論較為可靠而足資參考。其於卷二中分述三銘,論亭銘云:「標題之後約有五行,應是次山及書人官銜姓名,而第五行有“袁滋"二字尚可辨,餘皆模黏不清,即山谷〈與新公書〉所云“為崖溜所敗也"。」他贊同黃庭堅所述,認為亭銘是袁滋所篆,是袁氏少時依道州刺史元結於道州讀書時所書。同時,瞿中溶認為峿臺銘「結體頗類浯溪銘」,論述浯溪銘復謂「峿臺銘與此字形絕相似,惟結體方而不圓微有不同。山谷云“峿臺銘亦季康篆"其言似屬可據,當從《金石略》及《浯溪新志》以正,“季康"為“李庾"二字之譌。」瞿中溶認為浯溪銘及浯臺銘的書者是「李庾」(即山谷所云「季康」所寫的。)依以上可知,其意以為浯溪三銘是袁滋與李庾二人之作,與瞿令問無關。
江華縣令瞿令問,時為元結屬吏,其人事於新、舊《唐書》均未收載。元結於永泰二年(766年)五月所撰〈陽華巖銘‧序〉謂:「縣大夫瞿令問,藝兼篆、籀,俾依石經,刻之巖下。」亦即依照魏〈正始石經〉(又稱〈三體石經〉)的體例,刻寫古文、篆文、隸書的三體書法。但是,依瞿令問所書〈陽華巖銘〉三體書的文字結體與筆法書風而言,其篆文與峿臺銘的用筆有異,而其古文與峿臺銘的風韻亦無同一人手筆之感。清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卷六十所記,瞿令問另有隸書〈舜廟置守戶狀〉、〈寒亭記〉及古文所書〈窊尊銘〉等作品,惟原跡拓本目前未見,僅〈窊尊銘〉有縮小臨寫刊印傳世﹔有關於瞿令問的古文書法,瞿中溶《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卷二述〈窊尊銘〉云:「此碑結體遒勁,篆筆在浯溪、亭、峿臺諸刻之上。昔人有謂浯溪三銘書皆出自公手者,觀此恐未必然。公書此碑所用古文皆有依據,無一字杜撰,以此見公篆學之精深,實於唐宋諸儒中卓然可稱者。」極為推崇,並將其古文出處用例字形一一為表出之。
11 民國五年張鈞衡輯《適園叢書》第一集收錄刊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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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進忠〈唐代篆書「浯溪三銘」的書寫者〉
在清瞿中溶《古泉山館金石文編殘稿》卷二第八頁,記云:「黃山谷〈遊愚溪詩〉有“下入朝陽巖,次山有銘鎸。蘚石破篆文,不辨瞿、李、袁。"」引述的即黃庭堅於崇寧三年(1104年)三月辛丑(二十八日)在永州所作詩中之句12,瞿,即指瞿令問也;袁,即袁滋;李,瞿中溶認為應是李庾。
清人孫星衍(1753~1818)、邢澍合撰《寰宇訪碑錄》13卷四.唐,記有湖南祁陽元結所撰浯溪三銘篆書之作者,分別為:臺銘「瞿令問」、溪銘「季康」、亭銘「袁滋」。
清陸增祥(1816~1882)踵王昶《金石萃編》而成《八瓊室金石補正》一百三十卷,14頗為詳盡地收錄了瞿令問所書〈陽華巖銘〉與〈窊尊銘〉,以及〈廎銘〉(即亭銘)、〈浯溪銘〉等諸多銘文字形的摹寫,並輯錄了浯溪題刻相關內容的各家論述摘要,再加以統合考證析論,極具參考之價值。在卷六十一中錄有峿臺銘等以及前人論說,其考廎銘係依「先後得兩搨本」諦審而互訂之,如「第五行“袁滋"上有“君"字甚顯,皆前人所未及審出者。」基本上應是贊同亭銘為袁滋所篆,至於峿臺銘、浯溪銘的書寫者則未述及。
又,清末民初歐陽輔棠丞《集古求真》15卷十一,述〈浯溪銘〉云:「季康書,元結撰。….銘前季康篆三字,舊拓本略見字形,近拓止見篆字刻於溪之東崖石上,隨崖欹斜,蘚厚難拓,故墨本頗少。」而對於〈峿臺銘〉的書者,其云:「或以為季康書,或以為袁滋書,或以為瞿令問書,大約不出此三人。」其於〈廎銘〉項下則云:「元結撰,不見書人。或以為袁滋,或以為瞿令問。」
清末葉昌熾《語石》於宣統元年1909年己酉三月刊行,其卷八篆籀項下記:「唐有李陽冰、瞿令問、袁滋三家。三浯,瞿、袁書其二,浯溪為季康書。」又於卷七唐人篆書名家一則項下,除記有李陽冰之外,並述及唐時工大小篆者尚有三家,一為尹元凱有〈美原神泉詩碑〉、一為袁滋,有〈軒轅鑄鼎原銘〉,一為
12《宋黃文節公全集》正集卷三,〈遊愚溪詩并序〉。光緒義寧州署刊本。
13 光緒十年甲申1884年刊本。
14 民國十四年吳興劉氏希古樓刊本。
15 1921年辛酉冬第六次稿,自序於民國十二年癸亥,是年冬月江西開智書局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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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藝術學刊 第三輯
瞿令問,並謂「道州元刺史摩崖,多其所書也。」故而可知,楊守敬認為:〈浯溪銘〉是季康所書,而〈峿臺銘〉、〈亭銘〉為瞿令問、袁滋二人所書。
以上,各家所論均有差異。統合而言,亭銘的書者,以三十六行的舊拓本依稀可見「袁滋」二字,並與北宋黃庭堅所言暗合,故常被列入參考依據而引用;浯溪銘與浯臺銘的書者,主要是承黃庭堅所言,均為「季康」(或謂「李庾」)所作者是一種說法,解讀成均為「瞿令問」之作的是另一種說法。另外,亦有浯溪三銘均為瞿令問篆書之論。
三、小結
唐代篆書「浯溪三銘」的書法表現是值得推重的,在文字結體構形、排列佈局以及使轉用筆、趣韻風格上,各有其神采情境與創作成果,在唐代書法與篆書發展史上均具價值與地位。浯溪三銘的書寫者,由於早期文獻資料及刻石文字本身的記載有所缺漏而未得其詳,自北宋以降的金石研究著錄中雖有諸多說法,但彼此之間仍存各自異說,明清時期的研究者亦大部分依所聞舊說而立論,以至民初迄今仍是難以解明。在未得充足佐證說明的情況下,逕下斷語自是不具意義,因此大多是選擇從一家之言。
當然,若是從前人所述瞿、李、袁等諸家的相關篆書作品進行深入解析,由字形結體與用筆上相互比證,或許能得些許線索亦未可知,期待持續有較深入的研究。但是不論如何,浯溪三銘的篆書表現仍是唐代書法史中值得重視的作品,也是研究篆書書法發展演變史上貴重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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