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汉语和近代汉语中的一些词语至今仍保留在关中方言里，这些词语在现代汉语里以及其他方言里已经不用了或者很少用了，而关中方言仍在沿用。这说明关中方言的渊源在古代汉语、它们之间是一脉相承的传承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关中方言就是古代汉语的活化石。明代冯梦龙的市井小说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中存在大量的关中方言词语下面将警世通言》中的关中方言词语列举出来作以简单诠释。于是就用《警世通言》中关中方言词语举隅解析。
“刮喇”。伯牙开囊取琴调弦转轸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下“刮剌”的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①第一卷·P2·第3行，在关中方言中“刮剌”属于兼类词，多用做拟声词，模拟硬物坠地或者叠摞物品倒塌的声音，读guala，也可读做kuala，“啥东西刮剌一声掉到地上了”，也用作形容词，形容鸟儿喜欢鸣叫，且鸣叫的声音不好听、很烦人。关中西北部的永寿、彬县、长武一带，就把一种整天爱鸣叫的山鸟叫刮剌鸡，刮剌鸡来比喻那些爱讲话且语速快的人，“看你就像刮剌鸡一样不停地叫唤。”
“道达”。你再去道达若成就时今夜是合婚吉日便要成亲。第二卷·P18·第7行“道达”。支翁潸然泪下道“令先公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此天地间有数好人天理若不泯子孙必然昌盛。某忝在窗谊因久宦远方不能分忧共患乃令先公之罪人也某有爱女一十三岁与贤侄年颇相宜预遣媒妁与令堂夫人议姻万望先为道达是必勿拒”第二十五卷·P326·第15行“道达”在这里是把话传到的意思但关中方言里是道歉的意思。如“我的羊没管好把你的麦苗啃了我给你道达来了。”
“使气”。你看如今有势力的不做好事往往任性使气损人害人，如毒蛇猛兽人不敢接近。第三卷·P21·第7行“使气”即耍脾气，任性的意思。如“你到学校后要与同学们好好处不要动不动就使气”
“顺溜”。回时乘着水势一泻千里好不顺溜。第三卷·P28·倒数第2行“顺溜”在此是通过顺当、没有阻拦的意思。关中方言里是有秩序、整齐的意思。如“她把头发梳顺溜了。”
“瞌睡”。假若有名誉的时节一个瞌睡死去了不醒人还千惜万惜道国家没福凭般一个好人未能大用不尽其才却到也留名于后世。第四卷·P34·第15行“瞌睡”是睡觉的意思。关中方言还有一个义项是“很想睡觉”的意思。如“昨天晚上加夜班今天瞌睡得很。”
“伏侍”。分付管家道“此去金陵不远你可小心伏侍夫人家眷从水路由瓜步淮扬过江我从陆路而来。”第四卷·P37·第1行“伏侍”就是侍候的意思。关中方言里“伏侍”和“侍候”两个词都有。“伏侍”用的频率高一些更加口语化。“把你伏侍惯了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咧”
“晌午”。俞良独自一个从晌午前直吃到日晡时后。第六卷·P26·倒第3行“晌午”就是“中午”。关中方言里以“晌”为词根的词较多。如晌午前、晌午端、歇晌、下晌、混一天是两晌。
“抠住”。差官教放了孙婆将孙小二抠住问俞良安在。第六卷·P67·第11行“抠住”就是“扣住”、“抓住不放”的意思。如“娃不听话跑出去了快把他抠住。”关中方言里除了这两个意思外还有“管紧”的意思。如“我把娃交给你了你就把他当你的娃看待把他抠住。”
“自小”。陈秀才自小听得母亲说生下他时梦见一尊金身罗汉投怀。第七卷·P69·第7行“自小”就是“从小”的意思。关中方言口语里一般用“自小”不用“从小”。如“常言道‘自小看大’这个娃自小就听话、聪明长大了有出息得很。”
“早起”。今日功名蹭蹬之际又闻星家此言忿一口气回店歇了一夜早起算还了房宿钱雇人挑了行李径来灵隐寺投奔印铁牛长老出家做了行者。第七卷·P69·第8行“早起”在这里是“早上起来”或者“早早起来”的意思。在关中方言里“早起”就是“早上”、“早晨”的意思。如“他来得太巧了正赶上吃早起饭。”“早早起来”不用“早起”而用“早起早早起来不要睡懒觉。”
“乡党”。乡党中有好事君子幕其才貌怜其孤苦暗暗通书以窥其意。第十卷·P103·第4行周制以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后因以“乡党”泛指乡里。《论语·乡党》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12494关中方言里“乡党“一词除了有“乡里”之意外，还有“老乡”的意思。平时口语里就将“老乡”称为“乡党”这可能是全国唯一的。如“乡党见乡党两眼泪汪汪。”此外“乡党”和“乡里”还可以组合成“乡里乡党”的并列式名词短语。如“都是乡里乡党的不要为一点小事争吵以免失了和气。”
“管待”。老婆婆宰鸡煮饭管待徐继祖。第十一卷·P124·第9行“管待”是照管接待招待。乔吉《金钱记》第二折“早晚茶饭衣食好生管待。”10766这里“管待”的意思与关中方言里“管待”一词的意思相同。主要指吃喝方面的接待、招待。如“上午给你干这么重的活中午咋管待”
“叫不应”。押司娘叫得应问他如今甚时候了迎儿听县衙更鼓正打三更三点。押司娘道“迎儿且莫睡则个这时辰正尴尬那”迎儿又睡着叫不应。第十三卷·P146·第11行“叫不应”这里的意思与关中方言里的意思是一样的。就是喊叫他不答应。即叫不醒他的意思。如“他要是睡着了跟死猪一样咋叫都叫不应。”但是在关中方言里叫醒了不用这里的“叫不应”而用“叫第3期石晓博《警世通言》中关中方言词语举隅解析·57·应了”。或者直接说叫醒了。“叫不应”还有一个义项就是“叫他不答应。”
“曲蟮”。金令史别了计七官自回县里腹里踌躇这话一发可疑“他若不曾偷银子由我召将便了如何要他怪那个道士”口虽不言分明是“土中由蟮满肚泥心。”第十五卷·P175·第13行“曲蟮”是蚯蚓的俗称。关中话里口语一般用“曲蟮”书面语里偶尔用“蚯蚓”。如“挖些曲蟮咱钓鱼去”
“嚷骂”。偶然仙居县有信至蒯公的公子蒯敬共与豪户查家争坟地疆界嚷骂了一场。第十八卷·P214·第4行“嚷骂”即“吵架骂仗”。关中地区周至县、西府一带用的较多。如“一点小事不值得嚷骂。”
“声唤”。衙内道“这里有甚将军”蹑手蹑脚尾着他到一壁厢转过一个阁儿里去听得有人在里面声唤。第十九卷·P224·第9行“声唤”即因为痛苦、难受而呻吟、叫喊。如“我爷病了几年了成天在炕上声唤。”关中方言里“声唤”还有叫唤的意思。如“别声唤了我照你的办就是了。”
“争竞”。浑家见丈夫黑夜回来身上不穿道袍面又带忧惨之色只道与人争竞忙忙的来问。第二十二卷·P261·第8行“争竞”在这里是“争斗”的意思而不是竞争的之意。在关中方言里是“争夺”的意思。如“你们弟兄俩分家都仁义些不要在小事情上争竞了。”还有一个义项是指在语言上争高下。如“你俩不要在这事上抬杠了争竞不出个结果的。”
“引来”。有人将宋金说了范公就教人引来。第二十二卷·P262·第5行“引来”就是“领来”。“领兵”在古代汉语里说“引兵”。关中方言里有“引领”意思的词语一般用“引”而不用“领”。如“引路”而不用“领路”。
“闲耍”。公子说“王定我们事体俱已完了我与你到大街上各巷口闲耍片时来日起身。”第二十四卷·P285·倒第2行“闲耍”即游逛。《水浒传第五十一回“朱仝道‘恩相台旨怎敢有违’自此为始每日来和小衙内上街闲耍。”21048“游逛”在关中方言里称“闲耍”或“闲逛”。如“星期天没事我到曲江闲耍去”“咱到临潼闲逛去顺便买些旅游纪念品。”
“一递一声”。看看天色又晚房中往常时丫头秉灯上来今日火也不与了。玉姐见三官痛伤用手扯到床上睡了一递一声长吁短气。第二十四卷·P291·第7行“一递一声”此处是三官和玉姐两个人你一声我一声地唉声叹气。关中方言里与上面的意思是一致的。即“两个人一人一声一声接一声。”如“他们两口子到我家一递一声要我买人寿保险。”
“模样子”。三官饿的眼黄到天晚寻宿又没人家下他。有人说“想你这个模样子谁家下你你如今可到总铺门口去有觅人打梆子早晚勤谨可以度日。”第二十四卷·P292·倒数第2行“模样”①样子。指形状、容貌或神态。如模样儿很俊模样儿很大方。《水浒全传第三回“写了鲁达的年甲贯址画了他的模样到处张挂。”②犹光景。如这孩子有十岁模样。31319关中方言里这个词与辞海里的解释是一致的。除了“模样”、“模样儿”之外更多的时候是用“模样子”。如“贼模样子、松模样子”。
“发市”。金哥说道“原来是年景消疏买卖不济。当时本司院有王三叔在时一时照顾二百钱瓜子转的来我父母吃不了。自从三叔回家去了。如今谁买这物二三日不曾发市怎么过我到庙里歇歇再走。”第二十四卷·P294·倒数第4行“发市”旧时称商店一天里第一次成交。“二三日不曾发市”即两三天没做成一次买卖。关中方言“发市”还有生意兴隆的意思。如“今天发市了存的货都卖完了。”
“停当”。玉姐说“娘我心里一件事不得停当。”第二十四卷·P295·倒第12行“停当”是齐备、完毕之意。关中方言里“停当”还可以用作形容词是“好”的意思。如“你啥事都停当了不用操啥心了。”
“掯勒”。玉姐曰“那百花楼原是王公子盖的拨与我住。丫头原是公子买的要叫两个来伏侍我。以后米面、柴薪、菜蔬等项须是一一供给不许掯勒短少直到我嫁人方止。”第二十四卷·P300·第13行“掯勒”指从经济上克扣巧夺。如“儿子一家三口常年住在父母亲那里从未交过钱老人还经常为孙子买这买那他们就是这样掯勒老人。”
“恼了”。王定跑出来说“三叔如今老爷在那里哭你你好过去见老爷不要待等恼了。”第二十四卷·P302·第4行·58·咸阳师范学院学报第26卷“恼了”就是生气了。关中方言里“恼了”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两个人之间闹矛盾了发生激烈争吵。“你俩一块儿玩耍要好好的不要耍恼了。”
“勒肯”。遂将银一百四十两与牛公子赎房。公子执定前言勒肯不许。第二十五卷·P333·第1行“勒掯”指强迫或故意为难。关中方言里“勒掯”意思所指范围较小主要指从经济上为难、剥削。如“儿子两口子不孝敬父母父母亲用房子勒掯他们再对父母亲不好就不能住父母买的房子。”“有一些包工头经常勒掯工人不是克扣工钱就是不发工资。”
“专意”。却说施还亏妻妾主持家事专意读书乡榜高中。第二十五卷·P339·第19行“专意”就是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意思。关中方言里不是这意思而是故意的意思。如“他开车撞死人是专意的。”
“胡答应”。学士见他不明不白只是胡答应忍耐不住只得又说到“此人形容颇肖先生模样左手亦有枝指不知何故”第二十六卷·P348·倒第8行“胡答应”指的是不管清楚不清楚、知道不知道、正确不正确只管点头应允。如“不管他咋说你只管答应”关中方言里还有“胡叫冒答应”、“冒叫胡答应”的俗语。指的是人家胡乱说自己含含糊糊不假思索胡里糊涂应允。
“耽搁”。学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覆玩味“首联道‘拟向华阳洞里游’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行踪端为可人留’分明为中途遇了秋香耽搁住了。”第二十六卷·P349·倒第8行“耽搁”①停留因为有些事情没办完在上海多耽搁了三天。②拖延事情忙把回信给耽搁了。③耽误。4246在关中方言里“耽搁”与“耽误”一词意义相近在语句里两词可以互换。只不过是“耽搁”一词使用频率比“耽误”高。现代汉语里“耽误”的使用频率比“耽搁”高。
“纳住”。正是有心等了没心的许宣张得他眼慢背后悄悄地张望白娘子头上一罩用尽平生力气纳住不见了女子之形随着慢慢地按下不敢松手紧紧的按住。第二十八卷·P384·第9行“纳住”是按住、抓住的意思。如“这碎娃跑着去耍火快把他纳住。”关中方言里有一句俗语“纳住叫爷哩放了胡bie哩。”形容某些人失势时能屈膝逢迎得势时更加嚣张猖狂。
“劳神”。山甫曰“以君之行第才学欲结婚姻易如反掌何须如此劳神”第二十九卷·P388·第8行“劳神”①耗费精神你身体不好不要多劳神。②客套话用于请人办事劳神代为照顾一下。4756在现代汉语里“劳神”用得较少关中方言里“劳神”使用频率很高。如“在家里我整天操心劳神落了一身病你为这个家到底付出了多少”关中方言里“劳神”还有一个意义就是略带责怪意味的“多管闲事或者多嘴多舌”。如“劳神再别说了”
“立了”。崔生去叩门觅一口水。立了半天不见一人出来。第三十卷·P396·第10行“立了”即“站了”。关中方言还有“居住了”的意思。如“媳妇回娘家立了一个月。”“絮絮叨叨”。睡到明天起来梳洗吃些早饭两口儿絮絮叨叨不肯放手。第三十卷·P401·第13行“絮絮叨叨”形容说话罗嗦连续不断。如“他是个人来疯在大家面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耐烦”。当下便与乡老商议聚了十来个村童教书写仿甚不耐烦出于无奈。第三十一卷·P414·第5行“耐烦”不急躁不拍麻烦不厌烦见你迟迟不来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4911在关中方言里“耐烦”是“耐得颇烦”的紧缩式。关中人在语言实践中也用“耐烦”这一词一般来说在表达这个意思是经常用“耐得颇烦”表达不耐烦时用“耐不得颇烦”。如“他们两口子一个脾气好耐得颇烦一个脾气瞎耐不得颇烦。”
“脖项”。高化接了将去小二脖项一绞。原来妇人家手软缚了一个更次绞不死。第三十三卷·P440·第8行“脖颈”就是“脖子”。关中话里人们一般不说“脖子”而是说“脖项”。如“许多女明星化妆后脸蛋很好看但脖项皮肤粗糙比较黑一看就是没有给脖项涂脂抹粉形成鲜明的对照。”
“杌子”。是晚娇鸾沐浴更衣哄明霞出去烹茶关了房门用杌子填足先将白练挂于梁上取原日香罗帕向咽喉扣住接连白练打个死结蹬开杌子两脚悬空煞时间三魂飘渺七魄幽沉刚年二十一岁。第三十四卷·P465·第1行“杌子”凳子多指矮小的。41338在关中方言里“杌子”指的是一种与椅子高低差不多的方凳。如“把杌子搬过来让你姨夫坐”
“即溜”。邵氏道:“你做的事忒不即溜。当初我第3期石晓博《警世通言》中关中方言词语举隅解析·59·一念之差堕在这光棍术中今已悔之无及。……”第三十五卷·P465·第1行关中话里“即溜”是“机敏、聪明”之意。如“这个娃即溜得很将来肯定有出息。”
“心性”。却这女儿心性有些蹊跷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梳个纵鬓头儿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第三十八卷·P502·倒第1行“心性”性情性格心性浮华。41399心性、性情、性格为同义词在语言实践中可以互换。关中话里“心性”一词使用频率远远高于“性情和性格”两词。关中方言里与“心性”意义最为接近的是“素性”为同义词可以互相换用。如“这个娃心性不好动不动就与人吵架。”“这个娃素性不好动不动就跟人吵架。”
“叫唤”。本妇但闻秉中在座说也有笑也有病也无。倘或不来就呻吟叫唤邻里厌闻。第三十八卷·P506·倒第4行“叫唤”有两个意思大声叫动物叫。关中话里“叫唤”一词带有明显的贬义。如“你吱哇啥哩叫唤啥哩”
“女子”。却说庄上那个人声唤看着女子道“妹妹安排乳香一块暖一碗热酒与我吃且定我脊背上疼。”即时女子安排与哥哥吃。第三十九卷·P513·第11行“女子”女性的人。4938关中话里“女子”指年轻姑娘。比普通话“女子”的意义狭窄得多。年龄大的人可以将年轻女子叫女子年龄相仿的一般不这样叫可直呼其名。如“年龄大的人在饭馆吃饭可以直接喊年轻的女服务员道“女子给我端一碗面汤来”关中话里“女子”一词可以构成很多词语。如“碎女子”年龄很小或者个子很矮的姑娘、瓜女子智力不健全或者特别老实的姑娘、死女子年长的人对姑娘嗔怪的说法、歪女子比较厉害的姑娘、差人女子比较泼辣、调皮的姑娘、女子娃姑娘娃等等。关中方言里“女子”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指“女儿”。父母亲将自己的女儿不管年龄大小都叫女子。如“我女子带着她的儿子从城里回来看我来了。”
①引文均出自冯梦龙编，散情主人校点《警世通言》三秦出版社1993年第版。2011年5月咸阳师范学院学报May.2第26卷第3期JournalofXianyangNormalUniversityVol.26No.3
参考文献
1.《辞海·彩图本》：夏征农、陈至立，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9.2
2.《古汉语大字典》：徐复等，辞海编辑委员会，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2.3
3.《辞海·缩印本》：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上海辞书出版社
1979.4
4.《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8
（石晓博：1957-男，陕西户县人，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副教授。 2013.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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