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我跟一位还在采访孟连事件的记者通话，他说，在普洱呢，没能去得了孟连。但当天，我又读到了《瞭望》新闻周刊的报道，孟连事件已在7月23日妥善解决。
    那么，就是妥善解决吧。事件仍然是简单的，“利益纠纷久拖未决引发冲突”。据介绍，孟连县开展社会治安重点整治，普洱市调集数百名警力助阵，威慑未成反而引发冲突，于是19日凌晨，公安机关抓捕5名犯罪嫌疑人时被数百名胶农围攻，流血事件不幸发生。
    我对介绍出来的这个情况，相当不理解。集中警力去整治治安，威慑对象为谁，又与谁发生冲突？威慑坏人，怎么引来了警民冲突？抓捕犯罪嫌疑人，应当受到夹道欢迎，怎么被数百名胶农围攻呢？
    引起震动的话，来自于云南省委副书记李纪恒：“说话没人听，干事没人跟，群众拿刀砍，干部当到这份上，不如跳河算了！”这个斩钉截铁的话，给人很深印象，也引来很多的评论。其实，真正的问题，只在于“群众拿刀砍”。
    官员说话没人听，干事没人跟，这在很多国家都不稀奇。公民并不是听官员的话、跟官员干事的，而是监责官员、表示支持或反对的。官员所能指挥的，是行政系统，例如，孟连县要整治治安，公安系统保证调集到位，这是指挥正常。但行政系统办事，激发公民的愤怒，以至于要用刀砍，这就不正常。因为公民固然无须听官员的话、跟官员的脚步，但只要行政系统的权力行使受公民的约束，而不是官员自己便宜行事，那么事情也发展不到“群众拿刀砍”的程度，而是早在这之前官员就已经干不下去了。
    当然，我愿意设想，哪怕封建官员，也并非不可以做到“万民拥戴”，传说中的“清官”、“青天”，就是这样的。但还要是看到，第一，这种情况必然地极少；第二，大量的朝代都被“群众拿刀砍”而终结，而且新的朝代还要陷入“群众拿刀砍”的境地。这不是因为封建时代的官员缺乏做官的能力和水平，而是因为封建时代的权力制度不具备避免砍砍杀杀有功能，往往是“威慑不成”，反而引起砍杀的来回。
    现在是什么时代呢？我虽然同意“群众拿刀砍，不如去跳河”，但也希望大家看到这可能主要不是官员“不会当官”的问题，而是权力在缺乏公民制约的情况下必然地走到了“群众拿刀砍”的地步。所以，应当跳河的是，不是官员个人，而是权力制约不力的做法。让这种做法去跳河，对官员个人是人道主义，对“苦权力久矣”的公民也是人道主义。追问官员的官做得好不好，不是没有意义，但客观上效果会怎么样呢？念再多“官箴”，不如施行一个“公民权利方案”。
    这是孟连事件妥善处理中的一些情况：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孟苏铁不带一辆警车、没调派一兵一卒，与胶农对话。胶农代表提出政府要释放被抓的胶农和律师，孟苏铁当”硎疽宦砂炖砣”：蛏蠛笫头拧６杂谙鸾豪娣峙涞髡侍猓纤仗硎窘闪⒂筛刹俊⒔号┐怼⒒峒剖吐墒Σ渭拥墓ぷ髯椋贸龈鞣蕉寄芙邮艿姆桨福镁蠖嗍号┞狻Ｒ晃唤号┐硭担郧敖号┥戏梅从澄侍庾苁堑貌坏浇峁Ｃ纤仗砩霞焯郑⑾蚪号┥钌畹鼐瞎硎镜狼浮＝号┒运恼庖痪俣ㄒ匀攘业恼粕
    可以说，孟连冲突事实上成了一种特殊形式的公民监督，而政府对监督的接受则受到了公民的积极回应。冲突之所以形成，在于利益调整迟迟不解决，上访总是无结果，有关部门随便“威慑”公民。但是，这种特殊形式的监督，以死伤胶农的方式来进行，实在是代价沉重。乐生恶死，人皆同之；民不畏死，只能说怨愤太深。权力监督和制约，难道非得要靠死人为代价才能进行一二吗？世界上很多国家和民族都能找到平和的道路，我们仍得要以创深痛巨的方式才能搞一回，有何面目讲东方智慧或先进文明？
    如果孟连事件仅仅作为一个“特事特办”来处理，就是对一个有启发性的经验教训的浪费。正视“群众拿刀砍”以后，如果只是觉得官员应跳河，而不是把制度的改新提出来，那么“群众拿刀砍”的现象必然还会发生。群众拿刀砍，促干部自省还不够，主要是促发制度性的自省。
                            2008-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