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札的命运
(2012-11-16 22: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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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易懂中国传统能力就是杂谈 |
按:此文刊于2012年11月17日《北京晚报》(书法周刊“古墨今语”专栏)
读傅雷致黄宾虹书,体会到傅雷的优雅。难怪傅雷有那么飘逸的译笔,眼前这一百余通手札,通通是佳作,是美文。典雅的傅雷,丰富的傅雷,在他的手札中永恒。
从青年到中年的距离,并不遥远。可是,写信的日子被快速的科技革命和浮躁心态终结了,此后,我们看不到优美的信札,更不愿意在信札中陈述自己的内心。科技是现代文明,社会的进步,是科技作用的直接结果。我们热爱科技,只是科技能够解决人的现实问题,比如信息沟通的快捷,方式方法的简练,但是,无法解决人的文化向往和精神渴求。
向中国历史的空间中探望,我们看到了手札的使命和意义。中国手札显然不是单纯的书信,其中复合着书法、文学、礼仪等多重意义,体现着写信者的素质、风度,最后才是世俗目的。西方书信就是寻求世俗目的的书信,通告或阐发、抒情或言事,撇开了中国手札内在的文化精神和形式意义,更遑论书法价值和审美功能。置于案头的常读文章,许多是先贤的书信,如李斯的《谏逐客书》、司马迁的《报任安书》、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王羲之的《与尚书仆射谢安书》《与吏部郎谢万书》。还有颜真卿、苏东坡、顾亭林、赵之谦、郑板桥、鲁迅、叶圣陶、傅雷、谷林等人的书信。深入其中,乐而忘返。其中的一部分,是书法作品的经典,不同时代的人临摹,感受异样,形质纷呈。
新文化运动革了手札的命。当现代汉语成为现代中国的文化载体,传统手札的现实意义不复存在,渐渐退出中国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随即变成了中国文化的语汇和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标本。
手札的命运映射着民族文化的命运。当一个民族在社会经济与生产方式上与其他民族拉开距离的时候,自然会反思自己的文化形态,民族虚无主义导致了我们的不自信甚至是对优秀传统的扬弃。对待手札即是如此。所谓的现代化,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就是物质生产的模式化、信息交流的同步化、文化消费的快餐化。这样的背景,让我们失去了在书斋中闲适作书的雅致和讨论形而上的趣味。其实,中国文化多是在不经意中形成的,手札的文学品质和书法价值,恰是文人闲适的创造。
现代汉语是极其现实的语言,通俗易懂。因此,优雅了一千多年的手札,终于在今天演化成现代书信。简单的语词和简陋的形式,使现代书信不具有多意性和复合价值。尤其是书写工具的替换,即硬笔的普遍使用,从本质上消解了中国传统手札的审美属性。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我们急功近利着,我们为温饱努力着,我们在政治的坎坷中跋涉着,我们成了“单向度的人”,对历史、文化、艺术、信仰缺少热情。我承认,近一百年的时间,我们改天换地了,我们沐浴现代化的曙光和阴影,甚至我们已经不认识自己。
但我们没有忘记手札,我们还有能力回味传统手札带给我们的审美冲动。
现在,我们开始纠正对传统文化的偏见。重提手札,即是我们修补被极端功利意识扭曲的心灵,培养我们对深邃、广博的文化形态的审美趣味的一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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