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再说“目标导向管理”

2018.05.13

文｜王家骢

昨天发表了“谈谈‘目标导向管理和自我控制’”一文。由于篇幅有限，总觉得没有把问题说透。今天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接着讲讲为什么我坚持用“目标导向管理”而不用“目标管理”。

我们说思维决定行为，但是行为也会影响思维。说话是一种行为，日常语言会影响我们的思维和行为。所以有必要把语言文字梳理清楚。

把一些基本概念弄明白、说清楚这是我作为一名“管理工作者”的责任。如此做必然会“较真儿”。较真儿的人有点像“stick in the mud”（泥潭中的一根棍子），显得古板、守旧、不合群，甚至不合时宜。做正确的事，永远看什么是对的，而不是看谁是对，既是德鲁克的教诲，也是我一贯的态度。学了德鲁克，自己都做不到，或不去做，如何为人师表？

虽说学习管理不能像是做学问，毕竟学习管理的“目的在于行，而不在于知”，但是这不表示我们不应该用做学问的认真态度去学习管理。

我一直认为，我们在学习德鲁克时遇到双重困难，一个是知识结构。一个是语言。翻译文字精准与否，会影响我们对原意的理解。如果翻译不精准很有可能闹得“猴吃麻花 – 满拧”。

“目标导向管理和自我控制”就是一例。

在这里要强调，我们只是讨论内容，没有对任何人的工作表示不尊重。

还是那句话，把一个观点看作是脱下来的一件外衣。以客观的态度去审视它。

翻译讲究“信、达、雅”。“翻译作品内容忠实于原文谓信，文辞畅达谓达，有文采谓雅。”

信是第一位的。

英文标题是“ 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and self control”。

英文“by”可以表示某种手段，有通过什么或依据什么达到目的的意思，例如travel by air，坐飞机出行，通过航空到达目的。go by the bus， 做汽车去，都是说借助某种工具或手段达到某个目的。

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and self control 的大致意思是“通过目标和自我控制达到管理的目的”。它表示的是一种方法，或一种手段。

进一步延伸的话，也可以说是“以目标和自我控制为导向的管理”。

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MBO），英文中这个词也经常单独出现，比较适合的翻译应该是“目标导向管理”。这个目标是指企业的整体目标。目标导向管理强调管理实现目标的过程，而非对目标进行管理。企业的目标一旦确认之后，就要将工作的重点放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上。

所以我主张用“目标导向管理和自我控制”作为原文的翻译。

目标导向管理强调的是管理实现目标的过程，并非是要对目标进行频繁的管理。

让我们看一看德鲁克是如何解释目标导向管理的。

“企业目标不是火车时刻表，或许企业目标可以和海上导航的指南针相比拟。指南针会明确指出通往港口的直线方向，但是在实际航程中，船只可能会为了避开暴风雨，而多绕几里路，可能在浓雾中放慢速度，在遭遇飓风时，整艘船会停下来，甚至可能在汪洋大海中改变目的地，重新设定指南针，驶向新的港口，或许原因是战争刚刚爆发，或许只不过因为船上载运的货物在途中就已售出，不过，五分之四的船只永远会在预定的时间内驶进原定港口。如果没有指南针指引方向，船只不但无法找到正确的港口，也无法估计需花费的时间。”（1954，第50页）

“应用目标的正确方式,应该如同航空公司应用航空班次和飞行计划那样。航空班次原定上午9:00从洛杉矶起飞,于下午5时到达波士顿。但是,如果那天在波士顿有大风暴,飞机就将在匹兹堡降落,等待风暴过去。飞行计划原定在30000英尺的高空飞跃丹佛和芝加哥。但是,如果途中遇到气流或顶头强风,飞行员就会要求飞行控制中心允许他再升高5000英尺并选择尼波利斯-蒙特利尔的航线。虽然如此，绝对没有无航空班次和飞行计划的飞行。”

这两段话都是在强调，目标是一个方向，目标导向管理是手段。达到目标要去管理实现目标的过程。过程正确了，目标会八九不离十。

如果将“management by objectives”翻译为“目标管理”，可能会让一部分管理者频繁的管理目标。如果足球守门员不断移动大门的话，没有人可以进球。如果管理者不断改变企业的方向和目标，所有人都无绩效可言。

“目标不是命运，而是方向；不是命令，而是承诺。目标并不能决定未来，而是为了创造未来而配置企业资源和能量的手段。”（1973，第106页）

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通常没有被解读出来，就是“客观的管理”。Objective 还有客观的意思，与其对应的另外一个词是主观，subjective。

那么德鲁克在自己的表述中有没有这个意思呢？让我们来看这段话。

“企业设定目标时，必须以对企业而言最正确而期望的方向为依据，不能为了权宜之计，或顺应经济潮流。也就是说，企业管理不能依赖‘直觉’。”

直觉是人的一种本能。虽然本能十分重要，但是在管理中要尽可能避免。不能靠拍脑门做决策。

管理者只要时刻提醒自己要客观，他才能在管理中，在用人时避免“任人唯亲”，才能够避免看对方是否与我合得来。

如果管理者能够改变自己的语言，经常提醒自己要以“目标导向”做管理，要客观地看待员工，能够“客观的管理”，他的行为一定会发生变化。这就为什么我在前面提到语言可以改变行为的原因。

语言模式可以改变人的行为也并非凭空杜撰出来。科维在讲《七个习惯》时特别解释了“积极主动”与“消极被动”的语言模式如何影响人的行为。

客观的做管理，才能够看什么是对的，而不是看谁是对。客观的做管理，才能够看谁能够做什么，而不是看谁不能够做什么。客观的做管理，才能够做到任人唯贤，而不是任人唯亲。

我们昨天说，德鲁克把“目标导向管理和自我控制”视为管理的哲学。这个哲学背后有其元思想、元知识、元理念，有德鲁克的心理学。

德鲁克的心理学基础是什么？我们留到以后再说。

到目前为止，我自认为已经把“目标导向管理”以及为什么要对这句话的翻译做一个修正说的比较透彻了。至于是否可以改变人们的习惯用语，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只能“顺其自然”了。但是咬文嚼字的话还是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