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此心多感应

夕阳染红了窗外的罗刹寺。凭窗远眺，一水之畔，一山之巅，小寺耸立，确实像一位挺拔的金刚守护着一方水土。

雪儿说肚子还不饿，不如去看看罗刹寺？

走出小镇，上山的路全是石级。又红又大的夕阳让罗刹寺的塔尖划成两半。路上没有游客，遇到两位老农背菜回来。雪儿走了一段，脚步散漫下来。子书以为她走不动了，说道，我来背你。谁要你背？雪儿甩开双手，健步登上台阶。

离红色的山门百米远处有一条石凳，雪儿一屁股坐下去，不停地抹汗。她泛红的脸、泛红的颈、泛红的手臂，活像透明的红萝卜。子书想和她说话，她却连连摇手说，不要与我说话，让我喘一口气。

子书心里暗暗好笑。待她深深地喘过气来，夕阳已经完全隐入后山去了。子书不容分说，蹲下身子拉起她的手臂背上她就走。雪儿在他背上撒娇说，你占人家的便宜，总让人家找不到话说。

子书笑道，话最多的是女人，说左也说右，说上也说下，说什么都有道理。

你又绕着弯子骂我。雪儿说着，用嘴去咬他的耳朵——其实是去吻他的耳根——弄得他的耳朵痒痒的。

要进山门，雪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放她下来。他拉着她的手过了山门，再往前走几步，进了罗刹寺。他们往四大金刚看着进去。身青色、穿盔甲、手握宝剑的护法金刚旁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奸淫邪盗，莫入此门。子书还想看下联，雪儿莞尔一笑，右肩往上轻轻一耸，抵到了子书胸口，又拉着子书的手往里走。

大雄宝殿里一位胖大的和尚正在上灯。见人来了，胖大和尚让朝一边。子书和雪儿双双拜佛，胖大和尚连敲三下澄明、清净、深邃、悠长的钟声。

子书想，敬佛和礼佛并非就能完全除去凡人的心事，不然，上山和下山的人怎么会那么多。第三声钟声响起，子书默默起了一个愿：无论雪儿到哪里，子书愿意追随；愿生生世世和雪儿在一起，不离不弃，平安到老。

子书拜完佛，起身睁开双眼，见雪儿身子像一把精美的琵琶伏在橙黄色的草垫上。片刻，雪儿方才起身，虔诚而庄严。

一胖大和尚走过来。子书想起一个问题，问那和尚：师傅，请教一下——朝圣，为什么要朝圣？我们要朝向什么地方？朝圣之路究竟还有多远？

和尚开示说：佛无大小，经无大小，寺也无大小，只是，人的心有大小、精粗之别。所以，世俗的人们，夹杂着尘世间的种种欲望来朝拜心目中的圣灵和大师。朝圣，应该是清静无明、心里无心。朝圣，本身即是一大清静了

子书听得心体清静澄明。和尚继续开示说——

时空，总是在一念中回转

因缘，依然在时光中流淌

佛的慈悲

轻抚着莲花般的大地

　　道场

　　无处不在

　　感动心灵

　　即能感动世界

雪儿听得出奇，忽然说：师傅，我们远道而来，想抽上一签？

好呀。

雪儿抽了一签，签曰——

此心多感应

尔心用处诚

所求皆称遂

颇知有汝情

胖大和尚喜悦地说，好呀，二十四上上签，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有你。这是今天一天里最好的一签。

子书觉得好玩，抽了一签，也是第二十四上上签——

风霜苦尽见春风

柳色青青花亦红

根本既立宜自固

却防喜极废前功

胖大和尚看后不说好不说坏，反而吟了一谒云——

记得苦中路

繁荣不动心

须防吉内否

守正保安宁

子书似懂非懂。和尚又说：施主是与佛有缘之人，自然知道——乐往必悲生，泰来由否极。所以，守正方能安宁，清净长保一生平安。此中境界，正如——杯有精粗，酒无分别；万物一体，大慈大悲。

子书还想再问，雪儿却说了一声谢谢，拉着子书往外走。后面传来和尚“阿弥陀佛”的声音。

出得门来，子书问雪儿：我还有问题要问大和尚呢，你为何反而要走了？

雪儿开怀地笑了：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已经够了，再问就是多余了。

暮色中，子书吻着她说：刚才你起了一个什么愿了？

雪儿游戏一般地说：除了紧紧拴死你，还会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