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生在墨西哥Matamoros，没有可靠的互联网接入。
彼得.杨摄
一
在美国-墨西哥边界有一所叫做JUL的小学。学校生源是一个有48万9000人的小镇，该镇饱经毒品、黑帮的冲击，由于学校处于一个大垃圾堆边上，有人称之为＂惩罚之地＂。
对12岁的帕罗玛，这却是一个明媚的地方。她读书一向很好，对她来说，把老师教的东西一点也不难，当她升到五年级时，她以为将会一切照旧：
上课、背书，然后是大量的作业。教师塞季欧也习惯于这种教课。五年来，他每天站在讲台上，按部就班地按着大纲教课。2011年当帕罗玛来到他的班上时，他决定尝试新的方法。
他开始读书，在网络上搜寻新的主意。不久之后他看到了苏伽特.米特拉的视频。米特拉是英国纽卡斯尔大学教育、交流和语言科学学院的一位教育技术教授。1990
年代末期到2000
年代初，他利用“墙中洞”方法给印度贫民窟和农村的孩子们提供计算机教育。在没人教授的情况下，从DNA到英文，孩子们教会了自己一系列的东西。
赛季欧随后完全改变了他的教学方式，他利用米特拉前沿的教育理念，把数据时代带进教室。它的逻辑几乎不可阻挡：由于从互联网上可以得到无限的信息，因此交流、处理信息、思考都被从根本上重构。分权体系在实践中明显比僵硬的自上而下的官僚系统更轻快有效。
在目前，发明、创造、独立思维对全球经济也越来越重要。然而，公共教育的主流思想
还停留在工业革命初建学校的模式，要求准时、有规律、注意、沉默。（1989年，美国教育总监庆祝美国学校发展到机器一样的表现，一个老师教导学生要守规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挡别人的道。）我们的教育系统定期地测试孩子们记忆知识和掌握一些很窄的技术能力，把学生看成被加工、立项、测试的材料。学校的管理层准备教学大纲，制定教课速度，决定老师每天讲什么。2010年，美国公共学校里只有50%的职工是老师。成队的管理人员每天监视教室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结果不言自明：每年美国有几十万的学生被从上大学的轨道甩出。2013年的美国高考测试报告显示，高中毕业生里有三分之一不具备上大学的基础能力。世界经济论坛在全球一百四十八个国家中关于数学和科学教学的评测中，美国排名在第四十九。斯坦福大学教育学教授林达说，“整个教育体系的根基都存在致命的缺陷。1970年的世界500强认为最需要的技能是三个R，读，写，算。但在1999年，是团体合作、解决问题，和人际沟通。我们需要学校来发展挖掘这些能力。”
这也促使新一代教育者，受网络、进化心理学、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的影响开始发明全新的方法，使得孩子们能够自主学习、成长并走向成功。对他们来说，知识不是老师传递给学生的商品，而是学生自发的好奇心所驱使的探索。老师只提供提示，而不是答案。然后他们站在一边让学生教会自己和朋友。他们在创造一种方法让孩子们发现自己的激情，发现一代的潜能。
赛季欧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些想法吸引住了。他了解越多，就越激动。2011年8月21日，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他走进教室，把破烂的桌子拉成小圈。当孩子们来到教室时，大家很迷惑。赛季欧请他们入座，然后讲起世界上有孩子可以背诵pai的小数点后几百位。有的孩子可以写交响乐，造机器人、飞机。他说，大多数人认为JUL的学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就在边境对面的德州学生有笔记本电脑，有快速互联网，有个人辅导。而JUL供电都得不到保障，没有几台计算机，有限的互联网，有时候连吃饱都没有保障。
＂我不这样认为。你们有一样东西是和世界所有孩子一样：潜能。＂他环视教室，说，＂从现在起，我们将利用这个潜能，成为世界上最棒的学生。＂＂现在，你们想学什么？＂赛季欧问到。
小学老师赛季欧和他12岁的学生帕罗玛。
二
1999
年苏伽特.米特拉是新德里一家培训软件工程师的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他的办公室就在一个贫民窟边上。有天他突发奇想，在贫民窟的围墙里放了台计算机。他想知道贫民窟里的孩子们会干什么，让他吃惊的是，孩子们很快就搞明白怎么玩这机子了。
米特拉后来做了一个实验。他把分子生物学的材料放到计算机上，搬到印度南方的一个村子里。他选了一批10
到14岁的孩子，告诉他们那个计算机里有好玩的东西，或许他们应该看看？然后他啥也没说就走了。
75天以后他回到村上，孩子们搞明白了如何使用计算机，开始学习。他测试了他们分子生物学，孩子们答对了四分之一。又
过了75天，在本地一个朋友的鼓励下，孩子们可以答对二分之一的考题。＂（译者按：
答对二分之一不简单。孟买最好的私立学校的高中生也就这个平均成绩。）
米特拉很快成为技术届的红人。
2013年他得到一百万美金的TED奖金，现在创建了七所＂云学校＂。五所在印度，两所在英国。在印度的学校大多是一间教室。那儿没有老师，没有教学大纲，不分年龄段。就五六台计算机，一个照顾孩子们安全的工人。他的原则是，完全由孩子们做主。
米特拉认为信息革命让一种从来不可能的学习风格成为可能.
他的学校的外墙是玻璃的，所以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里边，学生们聚成团，按计算机和研究话题分组。他还召集了一些退休的英国老师，偶尔会出现在
skype投影的墙上，鼓励学生们探讨自己的想法，米特拉认为这特别有利于学习。他称之为＂云外婆＂。＂他们和真人一样大小，投影到两面墙上。孩子们可以任何时候关掉投影。
米特拉的研究可以回溯到苏格拉底。教育理论家裴斯泰洛齐、皮亚杰、蒙台梭利都曾提倡学生们在玩中学，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爱因斯坦曾经在裴斯泰洛齐式的学校就读一年，后来他赞扬这所学校是他开始相对论的假想实验的地方。谷歌的创始人佩奇和谢尔盖布林也有类似的评论，他们认为他们上的蒙台梭利学校为他们注入了独立和创造的精神。
最近几年科研人员开始寻找这种理念的证据。2011年两个大学合作研究，他们为16个坐在计算机前的成人进行大脑扫描，实验证明如果这些人控制自己的观察，他们大脑各部位的协调就会更好，对观察到的物品记忆也更好。
2009年，另外两所大学研究了48个3-6岁的小朋友们。孩子们得到一个玩具。一个研究员对一组孩子演示了玩具的一个特点，然后让孩子们玩，他们最终发现了玩具四个特点。另一组孩子没有接收到任何关于玩具的信息。但在玩得更长的情况下，发现了六个特点。类似的实验显示，没被讲课的孩子往往会有很新奇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个研究的灵感来自于人工智能。如果你把机器人的每一步都编了程，它就不可能对应预料外的事情。但当科学家让机器人试各种行为，从错误中学习，机器人就变得很能适应而且技术娴熟。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儿童。
进化心理学也在这条思路上。彼得.格雷，波士顿大学的研究教授，通过研究孩子自然学习方法，他认为人类的认知机理在本质上和常规的学校制度不合。小孩子由于好奇心和玩耍的天性，教会自己很多知识。但当他们到了学龄，他们天生的学习动力被外加的教学大纲取代。＂教学大纲恰恰不是自然选择设计我们要学的东西，我们要学的应该是解决钻研真实生活中的问题。＂
有些学校系统已经开始接受这种新的教育哲学，而且取得惊人的效果。1990年代，芬兰把小学数学大纲从25页减到4页，每天在校时间减少一小时，集中抓独立自发的学习。到2003年，芬兰从国际考核评比的底层走到发达国家的前茅。
Nicholas
Negroponte，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奠基人之一，把这个思维更向前推行一步，发起了一个孩子一台电脑的项目。去年他们给埃塞俄比亚的两个偏远村子送了40台平板电脑。他们没有向孩子们解释这个设备是这么用的，甚至连盒子都没打开。孩子们还是很快地学会播放字母歌，教会自己写字母。他们还琢磨出如何用摄象头，这让大家很惊奇，因为摄象头的应用事先被解除了。＂他们破解了安卓系统。＂
米特拉和学生在一起。 马克.平德摄
三
一天，赛季欧走到白板前写下＂1=1.00＂。一般他接下来应该解释分数和小数。但他写下＂1/2=?" 和
＂1/4=?＂就走出了教室。
孩子们低声交谈时，赛季欧走到学校咖啡厅，借了价值10元的硬币，然后走回教室，然后他把价值1元的硬币分发到每一个桌子上。他发现帕罗玛已经在纸上写下.50和.25。
＂一个元就是一元。一半是多少？＂一开始几个孩子把硬币分成不等的堆子。引起孩子们对＂一半＂的含义的争议。赛季欧的教师训练告诉他要引导孩子们，但是他想起米特拉的研究压制了自己的冲动。他看到埃尔马向她的同桌解释一半就是同等的分量。她数出50分。＂所以答案是.50。＂所有的孩子都点点头，听着合理。
对塞季欧来说，这既让他激动、又让他害怕。在芬兰，老师们要经过多年的培训才学会组织这种新的学习风格，而他飞速掌握。他开始实验用不同的方法提一些没有固定答案的题，比如如何估量立方体的容量，如何分数相乘。＂一个以正方形为底的长方体的体积是底面积乘高度。一个以正方形为底的金字塔的体积是同样的公式除3。为什么？＂
塞季欧让孩子们自由说话，教室里一片嘈杂混乱。他们开始发现答案。完全是传统学校的对立面。
赛季欧很满意。但他更对帕罗玛好奇。在这些实验中，他注意到她几乎总是立刻得到正确答案。有时她会
向她的同桌解释，有时她会什么也不说。从没人告诉他她有不同寻常的天赋。为了测试她的极限，他问了个难题，认为她一定答不出来。他讲了高斯的一个故事。“当高斯还是个小孩时，他的老师让他们从1加到100。这大概要加一个小时。但高斯立马就给出答案。谁知道他是怎么算的？”
几个孩子开始做加法，但很快意识到这要很长时间。帕罗玛仔细地写下几个数列，看了看。然后她举起手。＂答案是5050，
因为正好有50对101。＂
赛季欧感到一阵冷战。他从没遇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他坐在她边上，问她为什么过去从没表示过对数学的兴趣，既然她明显地擅长数学。＂因为从来没人把它搞得这么有意思。＂
赛季欧继续放弃对学生的控制，让他们选举自己的领袖，处理同学之间的冲突。他晚上继续看关于教育的视频。米特拉谈及要让孩子们“在创意的王国里漫游”。赛季欧开始常规地组织课堂讨论，而且不避免敏感话题。他问孩子们同性恋和人工流产是否被允许，墨西哥政府应该对往美国移民做出什么对策。
一旦他问完问题，他就会站在一边，让孩子们参与讨论。
米特拉理论的一个关键就是孩子们可以通过网络学习，但是赛季欧的学生没有网络。因此，他成为网络的速递渠道。当孩子们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只能看到月球的一面，赛季欧就回家Google这个问题，第二天带回课堂解释。他还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掉到井底的驴子的寓言：
有一天，有个驴子掉到井底，它没有受伤，但它也爬不出来。驴子的主人觉得这老家伙不值得救，井又是干的，干脆驴子和井一起埋了。他开始往井里铲土。驴子叫起来，但他坚持铲，不久驴子不叫了。他以为驴子死了。但铲了很多土进去以后，他惊讶地看到驴子把它身上的土抖下，踩着上升的土层，从井里跳了出来。
赛季欧看着教室，说，“我们就像这头驴子，任何朝我们扔来的东西都是我们从井里走出来的机会。”
当为期两天的全国统考开始时，赛季欧把它看成另一堆向他们撒来的尘土。这是迈向过去学校的退步，机械，无聊。为了防止作弊，教育部还派专人陪考，收考卷。虽然感觉像军训，孩子们还是轻松答卷，他们不自觉地感到考试很容易，就像做很基本的事情。
九月的一天，JUL的副校长上网点击ENLACE网页，发现六月的考试结果已经公布。他放下手中的咖啡。大多数的年级今年考得略好。但帕洛玛的年级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上一年，45%
数学不及格，31%西班牙语不及格。这次，只有7%的学生数学不及格，3.5%的学生西班牙语不及格。以前从没有学生优秀，今年的数学有63%的学生得优秀。
语言成绩也都很高，最低分也远远高于全国平均分。然后他注意到数学成绩，最高分是921。他看了看州的最高分，921。他再看了看全国最高分，他胳膊上的汗毛竖立起来。全国最高分也是921。
他把这页打印出来，快步走到赛季欧的教室。“我们班上有个同学考了全国第一。”他说，脸上露出笑容。帕洛玛得到全国数学最高分，但其他同学也不落后。
十个孩子考到99.99%，
三个孩子的西班牙语也到达这个分数线。墨西哥官方和媒体都对帕洛玛进行了大量报道，她还被飞到墨西哥城，上电视，收到了许多礼物。
赛季欧的学生们成功了，是因为他的全新教学方法。它强调团队工作，竞争，创造，和学生自主学习。因此孩子们在传统的多项选择题考试中出类拔萃，格外具有讽刺意义。“这些考试限制了老师，
它们考你知道什么，而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我更关心我的学生能做什么。”
正如赛季欧，很多的教育创新者在主流之外取得成功。比如，纽约市的11国际高中网的毕业率高于市里同样人群的平均毕业率。他们强调学生自主与合作。大眼光同盟-
56所国内和64所国际学校-老师是导师，向学生建议课题；学生还和商业界以及社会人士达成良师，指导他们的练习。美国高中生毕业率75%时，大眼光的毕业率达90%。
但这些例子是例外，它只涉及到有上千的学生。主流系统仍是一个两百年前建立的系统，当我们的社会进化之时，我们的学校为什么不能被重新发明？
赛季欧更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驴子，而帕洛玛就像那头驴子，她抖掉尘土，从井里爬了出来。
（作者：Jushua
Davis 《连线》杂志）
（译者：王依春）
（编辑：王建卫）
（译者寄语：哦，我是居住在曼谷的中国人。早年在美国留学工作，现在比较关注教育。有机会向国内的朋友介绍新的教育观点和实践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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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09 15:2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