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娟子

                                                 付卫星

       娟子是我老婆。别听她名字好听，像城里的大家闺秀，其实她一点都不“秀”，人高马大的，而且天生面冷，不会笑。

娟子确实面冷，脸上的每块肌肉都那么僵硬，从不会动一下，就是侯宝林马三立站在她面前，她恐怕都不会笑一笑。她整天阴沉个脸，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欠她钱似的。我有时就想，娟子的胸怀一定是天下最大的，她的心里准保装着一座冰山，要不她怎么能在自己的婚礼上始终都不会笑上一笑呢？

       我们谈恋爱时，我也曾想烂漫一下，给她一个惊喜。那天，我精心挑选了一束红玫瑰，满腔热情地去敲她的门。娟子漫不经心地把门开了一条缝，毫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有事？”我猛地把藏在身后的红玫瑰拿了出来，说：“给你的，喜欢吗？”不料娟子冷冷地说了一句：“弄这花里胡哨的干啥？还不如进馆子实惠呢！”

后来娟子和我上照相馆拍结婚照，摆好位置后，摄影师让她笑笑。娟子嘴角向上抽抽。摄影师说：“是让你笑，不是抽嘴角。”娟子还是不笑。摄影师急了，说：“你不会笑吗？”娟子嚯地站起来，说道：“俺生来就这样，照俩人影算逑了，你这人咋这般啰嗦？”摄影师面对比自己高半头的娟子，吓得一哆嗦，忙说：“行行行，就照俩人影，照俩人影。”

所有第一次见到娟子的人都会做同样一件事情，就是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悄悄问我：“咋啦，两人又生气了？”我每次都是费尽口舌才能打消朋友们的顾虑。

娟子不仅面冷，而且心硬。

平日里，我和孩子看电视，常被剧中的人物命运唏嘘不已，娟子却从来都是无动于衷，即使那些要死要活的韩剧，也别想赚她一滴眼泪。有时她见我和孩子抹眼泪，就说我，一个大老爷们，那点出息！

有次我们和孩子一起逛大街，见到一乞讨者，趴在一个小车上，头前放着一个纸盒子，里面是要来的一些零钱。儿子见他可怜，就跟我要了一元钱，想放进那个纸盒子。娟子走过来，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钱，说道：“别可怜他，都是骗子！”

记得那是快过年的时候，她妹妹的孩子来找她，想要借点钱。她上来就两个字，不借！那孩子哭着求道：“姨，我过年后就还你，借二百也行。”娟子说：“一分都不行！”孩子走后，娟子还冷着脸说：“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呀，我不借是帮他，借了反倒是害他。”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爱上网吧玩。

去年我老丈母娘遭遇车祸去世了，我和娟子赶到时，他们家里早已哭成了一团，娟子还是阴沉个脸，从始至终一滴眼泪都没掉。送葬时，别人都哭得惊天动地，娟子却像往常那样，不哭，还东张西望。我多次上前拉她衣角提醒，她还给我急，叫道：“人死了，哭逑有啥用？能哭活呀？”引来周围一片异样的目光。

一天晚上，我在书房辅导孩子做作业，娟子独自在客厅看电视，到了很晚才睡觉。第二天一早，娟子早早就出门了，跟谁也没打招呼，直到中午才回来。那天她显得很疲惫，什么话也没说，倒头便睡，整整睡了一下午。正当我迷惑不解时，当地的电视新闻里传来一条消息，说是市医院的一位病人，非常感谢为她及时献血的好心人。再往下看，我才知道，这位病人是稀有血型，俗称“熊猫血”，特别难找。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位热心人是不是娟子呢？她就是熊猫血”呀。一想不可能，她平时对谁都那么冷漠，难道她会去献血？我想等她醒来一定好好问问。

《天池小小说》2019、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