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眼

                                                        文/付卫星

       老丁干了一辈子公安，退休之后无事可做，儿女又不在身边，他整天就在小区里溜达。

       老丁溜达跟别人不同。他有点孤，不爱合群，不像其他老人那样三五成群结在一起，不是跳广场舞，就是吹拉弹唱，搞点娱乐，他爱单枪匹马，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用泡沫板做的棉垫子，走到一处，他把手里的棉垫子往屁股下一放，坐下来远远看着那些同龄人说笑。要不他就往小区门口一坐，充当业余门卫，一坐就是小半天。

       老人们说起来也不是不愿与他交往，只是说老丁这人有点特别。特别在哪呢？都说不好，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老丁的眼神。他们说，老丁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别看他的眼睛不大点，却有点像鹰眼，那眼神犹如两道闪电，他用眼角一扫，你就会感到一阵寒栗，像没穿衣服一般。

       这不能怪老丁。他在公安队伍里是有名的反扒能手，整天跟各种各样的扒手打交道，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凡经他脸前的人，只要让他拿眼一瞄，是不是小偷就会有个七七八八。老丁说，那些三只手再怎么隐蔽，总会有他们的特点，他们要么独往独来，要么搭伙作案，他们手里不是拿本杂志，就是手臂上搭件衣服，好用来作掩护。主要是你看他们的眼神，跟常人不一样，总是飘忽不定，一旦确定目标，那目光里又流露出微微的不易觉察的喜悦和兴奋，书上不是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一点不假，都在眼里写着呢。那些年，经老丁之手进去不计其数，他的威名让那些三只手们闻风丧胆。到后来，只要他老丁往街上一站，那些小偷都会悄悄地溜走，唯恐避之不及。局里的人都夸他，说老丁的眼睛就是一台“验钞机”，再狡猾的小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百发百中，从没有走过眼。

       这是老丁最为得意和自豪的事，也是他经常向人们炫耀的话题。可大多人不相信，说他吹牛。老丁一时找不到知音，就更不爱合群了。

       但有一个人不这么看，他特别崇拜老丁，说老丁就是中国的福尔摩斯。说这话的就是老方。

       老方并不老，只有五十岁左右，只是面相有点老。他是去年才搬进这个小区的，和老丁一样，一个人住，因此和老丁很说得来，常常跟在老丁的屁股后面，缠着叫他讲述抓小偷的经历。老丁每次话音一落，老方都会伸出大拇指，学着电影里胡汉三的声调说，高，高，实在是高！老丁这时就格外有种成就感。

       老方佩服老丁可是有根据的。有一次，老丁在小区门口眯缝着眼晒太阳，一个小青年骑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车从里面出来。到了门口，老丁把手里的拐杖往车前一伸，把小青年拦了下来。

       小青年蛮横地问道，老家伙，拦我做什么？

       老丁说，这车是你的吗？

       小青年头一歪，说，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老丁嘿嘿一笑说，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

       小青年不服气地问他，你凭啥说这车不是我的？

       老丁说，你进去的时候骑的可不是这一辆。他回头朝不远处的楼下一指说，看见没，就是那辆车吧？

       小青年一看不好，想开溜，哪想早被围观的居民给摁住交给了警察。

       这件事让老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逢人就说，老丁真是神人，闭着眼都能抓小偷。可还是有人不服气，说那只是巧合而已。老方为此跟对方争得脸红脖子粗，还伤了和气。

       说归说，那些不服老丁的人心里也清楚，自从那件事之后，外面都知道小区里住着一个会抓小偷的老民警，小区里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偷鸡摸狗的事。由于小区里的治安名声好，还一度提升了这个小区的房价，把物业高兴得直夸老丁，说他就是小区的保护神，还要减免老丁的物业费。

       但就在年头，老方突然被警方带走了，老丁一下蔫了。

       那你要问了，老方被警方带走了，管老丁屁事？关键是老方的身份，他原来是一个隐藏很深的惯偷老贼，而且他手下还有一个几十人的犯罪团伙。更可气的是，老方在向警方交代时说，他之所以要在老丁的眼鼻子底下晃，就是看准了老丁的这张招牌，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越是危险的地方也就越安全嘛！

       老丁这回走了眼，栽了跟头，小区里的人更是瞧不起他了，都说他自吹自擂，徒有其表。老丁也不敢轻易出来遛达了，怕遭人白眼。

       到了六月的一天，天气很热，小区的人们忽然看见老丁穿戴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地来到小区门口，很快被他的几个原部下接走了，说是要老丁去参加一个什么表彰会，感谢他在破获以老方为首的偷盗集团时所做出的贡献。人们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老丁了。

《小小说家》2016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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