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     乱

                                                 文/付卫星

       老谭和老伴一生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相继成家，女儿也谈了朋友。老谭的“任务”还没完成，退休后又到一家私企打工，老伴则在家带孙子。

       私企不比国营企业，活紧还累，老谭整天腰酸背痛的，有点吃不消，想打退堂鼓，却又舍不得。一分心，摔了一跤，左手腕杵在地上，当时就肿了起来，疼痛难忍。随后到医院拍了片，骨头没事，医生叫静养休息。

       老谭本认为休息一夜就会好的，哪知夜里整条胳膊疼得睡不着觉。早上起来，手疼得系不上腰带，端不起腕，她只好给老伴打了电话，叫她过来支应他几天。

       老伴接电话后中午就赶了过来。不用说忙乎了大半天，才把这里的一切捋顺，这才有时间谈起了家里的杂事。

       老谭说：“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吗？”

       老伴说：“你一打电话，我心就乱了，没顾得上跟他们打招呼就来了。”

       老谭听了说：“你看你，再急也要跟孩子们打声招呼，要不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孩子们不担心呀？”

       老伴说：“嗨，哪还顾得那些，这不是担心你嘛。”

       老谭停了一会又说：“不打招呼也好，知道我摔着了，他们说不准要多担心哩！”

       老谭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盼着儿女们知道这事，他也想得到儿女们一句简单的问候。记得老大小时候曾摔断了胳膊，老谭从百里之外的矿山连夜打车赶回了老家，老大见他回来，委屈得哭个不停。老谭想，大人小孩都一样，受伤的时候总希望能得到家人的格外关怀。

       到了下午，家里没来一个电话，老谭有点不安。老伴知道他的心思，就找话茬分他心。说：“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扑腾个啥？叫我说呀，你还不如辞了这里的差事，跟我回家。”

       老谭说：“说得轻巧，要不是还有这个老幺闺女，我不知在家享清福吗？”

       老伴说：“那咋呀，儿子们修房盖屋，这闺女有就多陪送，没有少陪送，没人嫌弃。”

       老谭说：“说是这么说，俩儿子花光了咱一辈子的积蓄，这闺女说成啥也得陪送点，咱不能亏了这老幺闺女呀！”

       吃晚饭的时候，老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老伴拿过来一看，对老谭说声：“是老二家的。”就按下了接听键。

       “娘，都这么晚了，还没去接孩子呀？”老二媳妇的话里明显带有埋怨的口气。

       老伴忙说：“老二家的，你爹干活摔着了，我在你爹这呢，孩子你自己去接吧，好不好？”

       老谭在一旁赶忙打手势，说：“说这些干什么，别叫他们担心。”就听电话里说：“那也不能说走就走吧？连个招呼也不打，这叫什么事。我这里又忙，你说这孩子谁去接呀？”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谭和老伴都怔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老谭本以为儿媳知道他摔着了会问候他一声，不料听到的全是埋怨。他不由得低下头，十分沮丧。

       老伴把饭碗给他端过来，开导他说：“别多想，身体要紧，吃饭。”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又拿起了电话。

       这回是老大。

“娘，你在哪呢？这猪饿得哇哇叫，你怎么也不来喂猪呀？”

老伴说：“我在你爹这呢，你爹摔着手了，顾不上了。”

老大不满了，说了一大堆的话，就是没有问一句他爹摔得重不重。到后来还说：“不喂拉到，饿死算了！”

       这最后一句老谭也听到了，他把筷子一放，长嘘短叹。

       这顿饭吃得好憋气。

       晚上十点，在县城打工的老幺意外地打来了电话，老谭很是激动，抓起老伴的电话就问：“闺女呀，你也知道爹摔着了？”

       老幺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急切地反问他：“你咋拿俺娘的电话，俺娘呢？”

       老伴在一旁听到了，赶忙接过电话说：“闺女呀，你爹摔着手了，我今天刚赶过来。咋，有事吗？”

       老幺不耐烦地说：“我和男朋友说好明天要回家看看，你偏偏又不在家，这可怎么办？”

       老伴也来气了，说：“你爹这不是摔着了嘛！”

       老幺接着说了一句：“俺爹也真是的，添乱！”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谭这回听得真真切切，心里顿感一阵委屈，眼里立刻起了雾，手也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小说月刊》2015.9期

小说月刊》2015年9期目录